林云嫣一下子愣住了。
那张青竹帕子,大姐曾说过绣功眼熟,而“大伯娘”,大姐口中的大伯娘只有“沈蕴”,只有林云嫣的母亲。
那簇青竹,竟然是母亲所绣?
母亲走得早,大姐对她也没有多少印象,但家里还留下来了旧物,大姐喜欢琢磨刺绣,以前细看过也不稀奇。
而如果是母亲的旧物,皇贵妃将它送还,也说得通。
只是,那帕子又怎么会在皇贵妃那儿?
林云嫣把纸收了,凑过去与小段氏咬耳朵:“我母亲从前与皇贵妃娘娘熟悉吗?”
小段氏闻言愣了下:“怎得想起问这个?我印象里没有她说起过。
你母亲过世时,圣上还是皇子,皇贵妃身在潜府,按说没有什么往来,她和先皇后是老交情,以前在宫里认得的。
照这么说来,倒也未必不认得皇贵妃。
你母亲在皇太后身边长大,先皇后进宫请安时与你母亲结识,皇贵妃幼时好像也被召进宫里过。”
林云嫣微微颔首。
等拜过皇太后,见好几位勋贵老夫人都一副要与太后再说道说道的样子,林云嫣先送了小段氏,又与小于公公交代了声,便往翠华宫去。
皇贵妃对林云嫣的到来很是意外。
“怎得不陪着皇太后多说会儿话?”皇贵妃请她坐下,问。
“皇太后有一群老姐妹逗趣,我就溜出来了。”林云嫣道。
皇贵妃听着就笑了:“郡主真是,我和你差了辈,寻姐妹不该来我这儿。”
“那您和我母亲呢?算是姐妹吗?”殿内没有多余的人,只一位老嬷嬷陪着,林云嫣讲话就没那么忌讳,“娘娘送我的添妆里,那方帕子是我母亲绣的吧?”
皇贵妃的笑容凝了下,打量了林云嫣几眼,才道:“是她的,没想到你认得。”
“家里有她绣的旧物。”林云嫣简单解释了下。
皇贵妃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是物归原主,本来也没想叫知道。”
“您和她以前熟悉吗?”林云嫣试探着问,“您晓得的,我那时太小了、不记事,长大后见着与她认得的人,我就追着问。”
“母女嘛,心连着的,”皇贵妃感叹着,却是没有回答林云嫣的问题,只把视线落到了她的肚子上,“等你往后有了孩子,体会自是更深。”
边上,嬷嬷轻轻咳了声。
皇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怪我,大年初一说的什么话呀!郡主才刚成亲不久,我就孩子长孩子短的,太不合适了。”
林云嫣心念一动,道:“孩子讲时机,也讲缘分。”
闻言,皇贵妃又愣了下,良久才叹:“是啊,时机确实要紧。”
不过几句话,林云嫣看得出来,皇贵妃心不在焉,她转移了话题,也话里有话。
不由的,林云嫣想起了从前。
皇贵妃一直是皇贵妃,她此前没有孩子,往后也没有。
她对李邵还不错,却也在圣上被送到成寿宫养病时,被一并困在其中。
名义上是伺疾,实际亦是软禁。
而据父亲带给她和徐简的消息来看,皇贵妃被关到成寿宫前,曾与李邵爆发过激烈的冲突,甚至有传言说李邵动了剑,伤着了皇贵妃。
只是彼时内宫讯息不畅,父亲也不知道真假。
林云嫣想,她或许应该多问两句:“我听说大殿下还病着?”
“养病就是慢,”皇贵妃道,“何况又是冬天,受寒不容易好。”
林云嫣抿了下唇,声音低了许多:“您觉得大殿下他……”
意有所指,点到为止。
要不要细说,决定权交给了皇贵妃。
皇贵妃深深看了林云嫣两眼,端起茶盏来,沉默了一阵。
想到那块青竹帕子,她终是冲嬷嬷抬了抬下颚。
嬷嬷会意,出去守着、确保无人靠近。
“虽说是奉皇命,”皇贵妃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但得罪大殿下对你们没有好处。圣上对他感情极其深厚,大殿下复起、真正掌权时,难的就是你们了。圣上管得了他十年二十年,可他总会比殿下先老……”
林云嫣浅浅笑了笑,很是感激。
以皇贵妃的身份与谨慎,愿意与她说这些,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了。
“您怎么看出来的?”林云嫣问。
“我伴驾这么多年,圣上的一些想法,我还是懂的……”皇贵妃垂下眼帘。
这些时日,前朝闹得那么厉害,后宫亦是暗涌不断,皇贵妃看在眼里,又岂会看不出来圣上的偏向?
她不用问,也不用听圣上说,早早就看穿了其中隐情。
她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圣上对大殿下,真的费尽了心思。
这些年,为了确保大殿下能坐稳太子之位,将来顺利承继大统,圣上费的心思又岂止这些?
多的是看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