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章寻宁发着低烧的那段时间,家里由苗烟来照顾。支出、家务,家里人要吃什么,这都是苗烟自己来规划。她第一次感觉到对“家”的支配权,好像这里就是自己的一个小家,这种认知让刚满十九岁的她很满足,也很有动力。
或许是沉浸在这种平静无波却又幸福的日子里,苗烟一开始并没有发觉章寻宁的不寻常之处。
章寻宁依旧不爱言语,苗烟常常围在她身边讲很多,有憧憬,也有对未来的规划,但桩桩件件,总是离不开章寻宁。
但是很快,聪慧如苗烟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每次听她讲了那么多的话,章寻宁却不看她一眼,好像极力想把这一切都掩饰为“普通的家人关系”。而她讲话的弦外之音,章寻宁努力当作不知道。
好想她每多讲一个字,章寻宁就越沉默。
沉默似山,压垮了章寻宁,也有了要压倒她的迹象。
在这样的沉默与淡漠之中,高压环境似乎重新回到她们身边。大雨里造谣的纸张、复杂而难言的关系,不得不使得苗烟从自己编织出来的甜蜜罐里出来,再度认清现实。
除了那么几个知根知底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她们不是亲的。
没人知道她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过去三年里,苗烟磨烂了笔头,写了无数道难解的题,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可是过去三年沉重的学业已经过去,她却发现好像真正无解的题目,从来不在书本里。
是在现实里。
更糟糕的是,随着低烧退去,章寻宁日复一日投入到工作之中,全神贯注,早出晚归。她变得很少回家,苗烟也就难能与她碰面。
每天能碰面的时间,就那么一点儿。
苗烟和章寻宁讲话,章寻宁并不会不理她,只是平静应答着。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再多的东西了。
章寻宁总是在和她讲完话或没讲几句时就到露台上去接电话,电话里讲着的是公司的事,工作上的事,有些术语和行话苗烟听不懂,那些又多又杂的人名,她也难以记住。
她开始尝试学习章寻宁工作上的事情,开始学习一个成年人的行为处事之道。
但不论苗烟又多么聪明,也无法追赶得上。
苗烟头一次遇到章寻宁这样淡漠的对待,一朝回到初次碰面以前。而她对这样的冷遇,竟然没有什么反製方法。毕竟她才是依赖着别人的那个,章寻宁即便沉默寡言,可她处在推杯换盏的酒局里也永远不会局促。而自己呢?目前天大的事就是选一个合适的专业。
这样一对比,她觉得章寻宁的世界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
那些因年纪带来的阅历差距,是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弥补的。
可是距离她离开青山市,并没有很久了。
尚未完全成长的苗烟,只能就这样看着章寻宁与自己渐行渐远,而自己的未来也同样在一点一点逼近。
好似稍不留神,那片刻的欢愉就只能成为封存在记忆里的印记。
录取通知书出来之前有好多个下午苗烟都待在客厅里,肖冰找她出去玩,她没有去。
客厅内是空的,章寻宁在外面忙。这样的渐行渐远,其实没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有太激烈的争吵。
苗烟逐渐意识到,章寻宁想要将这段关系无疾而终。
然后双方都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天又怎么会情不自禁呢?
出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苗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考到了想考的学校,但那里离青山市很远。大学四年里只有寒暑假才能够回来,相当于她和章寻宁有将近四年的分别。
女同学在聚会上无心的话又在苗烟耳边重响。
她把录取通知书放在家里,接着走出门,到居民楼附近的花店。这一天是个很好的天气,青山市阴雨连绵的夏季,终于有了晴朗的时刻。
这所小区苗烟和章寻宁很快就要搬离了,事业有了很好的起色,章寻宁置办了新的房子。
花店是个人开的,几平米的门店,走进去狭窄得像个极短的走廊,但花香依旧馥郁,老板在柜台后哄小孩,见她进来,问她要什么。
她低头,精心挑选很久,拿取了一捧百合花。
老板说她眼光真好。
出花店后,苗烟往章寻宁公司方向走。
她手里那捧百合花拿在胸前,清香阵阵,呼吸间可以闻到。
百合花的花语是,纯真、庄严,百年好合。
百年都不会分散。
章寻宁忽如其来的冷漠并没有使苗烟停滞不前,她是个外向的人,从小受到母亲的教育就是,如果有想要去做的事情,那就放手去吧,不然万一有一天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