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想法出来,本来沉闷的心情缓解了许多。
捞出一碗云吞后,章寻宁将其放到桌上,苗烟用杓子慢慢倒腾,晾凉。
章寻宁解了围裙,安静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没有走,看着她吃,不像以往那样看她一眼便拉开距离。
虽然依旧是沉默的,却让人安心。
苗烟爱吃章寻宁亲手做的云吞,这味道一记大概就是一辈子。
她以前总说章寻宁做得云吞味道和其他人做的都不一样,其实做法和材料都差不多,再怎么做也做不出花儿来。
觉得记忆里味道特殊,无非是因为做这个的人是章寻宁。
收到母亲死亡通知后,在外面玩儿不慎受伤以后,考试不理想以后,出了事儿以后……章寻宁都会给她做一碗云吞。
因为不善言辞,所以只会做些其他事情尽自己所能来宽慰苗烟。
云吞是一种,沉默待在她身边是一种。
青山市夏季暴雨仍旧暴雨瓢泼, 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停滞。
老人家的病情最终还是恶化了,自昨日一睡,一直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午所说的那些话, 或许真的是最后的遗言。
下午的时候, 苗烟从医院出来, 发觉自己早上提过去的果篮到现在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大概也没有人会再吃了。
来时还是一路晴天, 苗烟站在医院大门的檐下, 仰起脸望着天。雨珠斜落, 倾盆而下。
夏季植物被这雨打得蔫了。
她没带伞,心情略有低落,长呼一口气,站在大门前面, 没想迈步出去。
身侧响起高跟鞋声, 轻缓,走得不急, 伴随着水珠落地声。苗烟侧过头, 问:“你怎么来了?”
“回家时发现你没在, 想着你应该是在医院, ”章寻宁没收伞,站着答她, “这么大的雨,怕你一个人不好回来。”
她撑一把不小的黑伞, 足以容纳两个人。
“要回家吗?”章寻宁与她并排, 一同望医院院子里的雨幕。
又站了会儿, 怕暴雨天的寒气对章寻宁身体不好,苗烟缓了口气, 道:“……走吧。”
章寻宁撑着那柄略重的黑伞,将苗烟一同容纳伞阴之下,朝停车位里那辆黑色商务车一起走去。
待走近些,先让苗烟上了车,自己则绕到另一边收伞,司机忙下来搭了一把手。
不知章寻宁在这里等了她有多久。
上车时,苗烟在想。
章寻宁和她一同坐在后座,车子发动后,章寻宁问她:“怎么样?”
想起那样的结果,很难说得出口。
老人本就怕摔,如果骨折更是难以预料的后果。
她心里沉闷着,不愿说这样的结果:“……消毒水的气味好难闻,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章寻宁没有犹疑,轻轻将苗烟的肩膀揽到自己怀中,缓慢地抚着她的后背。章寻宁也许会在越线时提醒你,在过火时推拒你,但她永远会停在你的身后。
沉默寡言,却会以自己的身体将你拥抱在怀里。
章寻宁问:“情况不好?”
苗烟觉得自己头沉沉的,闷在章寻宁肩膀,声音也如在玻璃罐里一样模糊:“嗯。”
章寻宁很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将下巴搭在苗烟的头顶,觉得搂着她,还是如搂着多年前的那个小孩一样。
她常是一副疏离的面貌,嗓音也淡淡,却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温和:“没事的。”
苗烟默默抱着她。
肖冰奶奶的事情,苗烟在之后也同章寻宁仔细解释过。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世事就变得无常。
车外暴雨劈啪,章寻宁垂眼,看苗烟的头顶。
世事无常……
念着这几个字,章寻宁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如果世事无常,再也见不到苗烟,她会不会后悔自己现如今的决定?
这一念头刚冒出,章寻宁心里一紧,迅速压在了心底,隻专注着抚苗烟后背。
不论是这个猜想里的哪件事,都让章寻宁一时不敢深想。
苗烟埋在章寻宁肩膀,感受那极淡的玉兰花香,似乎就能衝散一些消毒水气味所带来的不适感。
苗烟那样讨厌消毒水的气味,是因为母亲的离世。
十五岁那年被母亲带到青山市,其实对苗烟来说很突兀。她理解不了母亲的用意,也理解不了那种近似于“抛弃”的举动,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然后离开,算什么事呢?
即便清楚那就是把她丢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苗烟都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心里也为着母亲离开时的那句“隻要你待在这里,那么妈妈一定会找到来见你的路的”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