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二) (第2/3页)

从潜水员的位置上退下来,好像是因为前一年身体出了点状况,不适合继续搞水下作业了。”

香槟俱乐部其实很少会用背景不那么清楚的人,而且毕竟客人都是些富家子弟,小费丰厚,没有哪个教练会乐意把自己已有的资源分出去。所以陈文作为一个刚进香槟的不挂名教练,孤零零的实在太正常了。

“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就是很闷。”教练说,“他不太亲近人,所以俱乐部里的人都跟他不太熟。我可能已经是跟他聊得比较多的了,知道的也很有限。”

教练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道:“唯一印象比较深的,就是他视力很奇特。白天对很多东西不敏感,夜里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简直天生是下水的料。”

燕绥之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有东西忘在俱乐部了,回来拿,他那天也有工作要整理,在俱乐部上面的办公室加班。我去器材室的时候,正跟瞎子一样抖抖索索摸开关开灯呢,结果摸到了他的手。”

教练打了个夸张的寒战,“魂特么都要被吓飞了!闹了半天,其实就是他老人家要去器材室把他那套潜水工具找出来,懒得开灯,正找着呢,就碰见我进去了,摸到他的手是因为他看我磕磕碰碰的找开关,打算帮我开灯。”

也许是当时教练的表演太夸张,又或者是陈文孤零零的潜水船有些特别,所以那个并不重要的场景,过了这么多年,燕绥之还能想起来。

那之后的几年里,也许是燕绥之去的时间点跟陈文对不上,又或者是他很少注意别人的缘故,他对陈文就再没什么新印象了。偶尔见到,都是远远隔着海滩或者人群,而陈文倒是一如既往形单影只。

但他跟陈文不是没有交集的,唯一一次交集,是47年。

那天,他的话痨教练不用他甩就没了踪影——

“家里有点急事,我托了陈文帮忙带你。”他到香槟的时候,教练这么给他留了一句。

那阵子燕绥之碰到了一些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应了一声就去柜里拿了一套潜水服和设备换上了。从更衣室出来去海滩的时候,他刚巧看见了陈文,被几个保镖勾肩搭背半请半强迫地拉走了。

他对那几个保镖有点印象,总跟着某个十来岁的小少爷。他也记得教练临走前提过一句,说陈文这天下午还得再带一位麻烦客人。

估计说的就是这位了。

作为也甩过教练且经验丰富的人来说,燕绥之瞥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保镖在干嘛,当时也只是失笑一声,兀自去了潜水船。他在潜水船等了片刻,没见陈文来,便干脆自己下了水。

没想到那次就碰上了事故……

会见室里,陈章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被燕绥之点了两回后,终于放弃钻那个毫无意义的牛角尖,改问道:“你……那你说你知道那次事故,你知道的是怎么样的?”

他想了想,又有些自暴自弃地垂下了目光,略带一丝嘲讽道:“我没有尽责,导致客人在水下出现事故?”

燕绥之想了想,“差不多吧。”

陈章哼了一声,扭开了脸,脸色要多臭有多臭,苦大仇深。

燕绥之顿了一下,又挑眉继续道,“不过可能需要再加一个前缀,你被保镖故意拦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章没有反应过来,依然保持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厌烦表情。

过了大约三秒钟,他才猛地转回头来,盯着燕绥之道:“你真的知道?!!”

燕绥之摊了摊手,“显而易见,我已经说了。”

陈章始终记得那天,那几个保镖最初还是玩笑似的拦着他,等拉到更衣室里之后,态度就瞬间变了,到最后几乎是极其强硬地强迫他呆在更衣室里,不许去海滩妨碍人。

“妨碍”,他们当时用的词汇,让陈章明白那位曼森小少爷铁了心不想要教练跟着。

但毕竟曼森才十四岁,他实在放心不下,中间几次试图离开更衣室去水下看着。但不管是讲道理还是直接动手,那些保镖依然无动于衷。

后来他得知发生事故的时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一身的冷汗。

曼森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他一直在往医院跑,结果连病房门都没看到,就又被保镖拦了回来,态度依然强硬。

再之后,他就被香槟通知不用再去俱乐部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丢了。

原因不言而喻。

那阵子本来就是他过得最艰难的时候,所有坏事全都堆到了一起兜头砸下来,而最要命的根源就在于没了工作。每次想到这件事,他都不可抑制地对那位十四岁的曼森小少爷生出怨恨。

如果不是曼森非要让保镖拦着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后来的事,他也不至于好几年都被各个俱乐部拒之门外。

那几年,他潦倒得连个饭碗都捞不到。

而怨恨这种东西,每多想一次,就会加深一次,很难再根除。

他的境遇一天不好转,他就一天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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