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霞直起身,扭头,踮脚张望。
远处村口的土坡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身满是黄尘和干泥巴道道,正卷着沙石艰难地爬上来,而后开始在村里的小路上缓慢前行。
这时间点,村民们正好都端着晚饭跟家门口边吃边聊呢,见有热闹看,立即就有一部分站起身,捧着饭碗跟了上来。心里说不清,或还巴望着捞杯喜庆酒喝。
“这车,得是来接加生的吧?这排场可大。”
“不是吧,哪那么快?该是送通知的才对。”
“不是。送通知哪用得着这排场哦,大吉普开到家……再说那个通知,不是听说中午就有人送来了吗?”
“……”
村民们沿路议论着,不管意见怎样,都自觉不自觉地一致默认,大吉普车是往村长家去的。
就是张洁霞也没往别处想。
她是搁心底里盼望着自家青娃子也能像村长家加生一样,能去当兵,但是事情早上才出门去打听呢,哪有这么快。
果然,吉普车晃晃悠悠,从院门前过去了。
张洁霞看着有些眼热,眼馋,同时也有些揪心,她听说今年的兵,通知都已经送完了,前后差不多这几天就得走……也不知道我家青娃子还来不来得及。
结果,“吱”,“兹”,突然两声。
本已经开过去半堵院墙的大吉普,突然踩了刹车,在韩家院墙边头停住了。
紧接着,从车窗里扭出来一颗脑袋,朝后向院子里问道:“同志你好,请问这里是韩青禹家吗?”
“……”
不是找错的,也不是问路,那干部指名道姓,说的就是韩家的青娃子……顿时,邻里和凑热闹的村民们,都好奇起来了。
“啊……是。”张洁霞自己也是先愣住了一下,才赶忙放下手上的竹筛子,“你们……”
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两个衣装整齐的人武部干部。
“是韩青禹家就对了,我们是赶来送入伍通知的。”对方说完直接翻皮包,取出来一张簇新的新兵入伍通知书,交到张洁霞的手里。
“这……”事情太突然了,纸面上儿子的名字,张洁霞认识,但是惊喜过后还是忍不住,拿着通知单又仔细确认了几遍。
于是她这都还没顾上说话呢,倒是周围村邻的议论先起来了。
“怎么,不是说就加生一个吗?青娃子也招上了?”
“是吧,但是也没听说啊。”
“嗯,我先前听说的是,咱村跑下来就一个名额,连村长老婆家那个侄子想去都没去成。”
“那这是咋回事?”
“不知道啊……”
这时间,韩友山下地刚回来,远远地一眼看见自家门前围了这么些人,还嘻哄吵闹着,顿时有些慌神,连忙快跑几步,挤进院里说:“怎么了,怎么了?”
他情急之下连人都没注意看。
“好事情,老韩,咱家青子……给,你自己看。”张洁霞激动地把通知单往丈夫手里一塞,又忍不住告诉说:“咱青子能去当兵了……这不,领导专程给咱送通知呢。”
她说到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兴,忘记招呼人了,忙搬了凳子过来招呼人坐下,又急匆匆去泡茶。
“不用客气的,嫂子,我们这马上就得走,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
其中一位人武部的干部劝说一句,见没效果,也没坚持。改向韩友山解释道:
“你是韩青禹的父亲吧?事情是这样的,韩青禹的情况有点特殊,是我们这边上面专门拍电报发文件过来,点名特招参军的。
“下午下班前刚到的电报,我俩看着时间很紧,就抓紧给你们弄好送过来了。”
似乎是为了同时解答周边群众的疑问,这名干部特意解释得颇为详细,当然上面是具体哪个级别,他并没有说。
事实上他们俩这会儿也都还在观察、猜想——这韩家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关系背景?
目前至少从韩青禹父母的身上,他们没看出任何特别的东西来。
晚饭
上面电报,特招参军。
村民们没听说过,不太懂这些,但是觉得厉害,当场纷纷在自己的脑海里尽情地联想着。
想远了,觉得天高了,就不自觉压低了嗓门,不敢再多议论。这大概,是华系亚草头百姓数千年来养成的心理常态。
这边,韩友山热情道了谢,张洁霞端上热茶。
两位干部坐下喝了几口,抬头问:“孩子不在家?”
“是啊,这不一大早出去打听……”张洁霞话说一半,被丈夫从后磕了下胳膊肘,忙说,“一大早去见同学了,这不,还不见回来。”
两名干部一个打趣说:“女同学吧?哈哈。”
另一个说:“就要去部队了,是应该跟同学道道别。”
茶水没添第二道,更没留下来吃晚饭,两位干部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还留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