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热地应了声。“起来喝药。”
久病中,焉谷语身子虚弱,根本撑不起自己,她怯怯地看着他,也是故意博他怜惜,纵然他不一定会有“怜惜”这意识。“六哥哥,我身子没力,起不来。”
她没梳发髻,檀乌般的长发全散着,落在素白的亵衣上,美得像副水墨画。言语又温软,仿佛撒娇一样,真真惹人怜惜。
陆惊泽喉间一动,伸手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之后便没了动作。
许是梦中与他接触太多,焉谷语不怎么反感陆惊泽的动作,就是耳尖容易发烫。她背靠在他怀里,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我拿不动药碗,你喂我好不好?”
她说第一句时,陆惊泽没反应过来,说第二句时,他便反应过来了,她在做戏。但她如此,他心里是欢喜的。
陆惊泽拿起药碗,一勺勺喂给她,动作平稳。
他看着怀中的少女一口口咽下药汁,乖巧地依赖自己,空荡虚无的心口渐渐满了。
喝完药之后,焉谷语依旧靠在陆惊泽怀中,她念起他还在丧期便道:“六哥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你若是想念刘淑妃,或是觉得心里难过,都可以同我说。”
“她死便死了,我为何要难过。”陆惊泽正觉得喂药的滋味不错,没想焉谷语提了刘云袖,他当即冷了脸,真是晦气。“别提她。”
焉谷语被他话中的冷意一堵,登时哑口。她不明白,刘淑妃死了,他不难过么?他若不难过,又为何看着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理不出头绪,自然地换了个姿势,侧靠在他怀里。
“怦,怦,怦……”他强有力的心跳传至她耳中,有种安定人心之感。她拉着他的腰间的平安符,试探道:“倘若有一日,我……”
没等她说出下一字,下巴便被人扣住了,她被迫仰头看他。
少年的五官在烛光下晕了光,熠熠生辉,他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就这么直直盯着她,一个字都没说。
不知不觉中,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骨间隐约有股煞气。
焉谷语吃不准他的心思,扯着他的衣襟抱怨道:“六哥哥,你弄疼我了。”
陆惊泽缓缓松开手,他垂了脸,觑着她拉平安符的手,仿若呢喃一般地说道:“怕什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霎时,焉谷语心头重重一跳。他的话叫她想起了他与她躺进同一副棺材的画面,以及当时他看她的眼神。
或许,他是不懂什么叫喜欢吧。
一想到这处,焉谷语面上情不自禁地发了烫,心跳也跟着快了一拍,她握着平安符胡乱摩挲,妄图压下心里的悸动。下一刻,他握住了她的手,指尖抵住她的指尖,手掌慢慢压过去,让平安符夹在两人的掌心间。
没等她羞恼地抽回手,陆惊泽率先放开了手,他按着她的肩头躺下身,飞速一拉被子,随后便从后窗跳了出去。
焉谷语一脸莫名其妙,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谢开颜的声音,她喊得极为大声,“焉伯伯,你怎么来了!”
至此之后,焉谷语的身子便逐渐好了起来,惹得谢开颜总调侃她,“什么天下名医,都是废物,比不上六皇子来一次你的闺房。”
可也是那晚之后,陆惊泽便再没来过丞相府。焉谷语养病期间,陆赢贺良舟谢卓凡都来过几次,而这几次,她全躺在床榻上装睡。
九月中旬,乌楚国国王来访。
原本,皇宫里是要办中秋晚宴的,陆赢晓得陆惊泽在守孝期便没办,而今三月守孝期已过,他便安排了一场大宴,一来迎客,二来去去皇宫里的沉闷。
晚宴还没开始,宴会场里便坐满了人,皇亲国戚以及文武百官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夫人和儿女。
焉问津也在受邀之列,他不愿焉谷语来,奈何皇命难违。
焉谷语走在焉问津身后,一入场,正好撞见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女围着陆惊泽。
他今晚穿了身白底红衣,衣襟上用红线绣了一丛蔷薇花,模样似曾相识。大抵是在皇宫里过得不错,他脸上多了些肉,没之前那般削瘦,人瞧着也精神了许多,丰神俊朗地勾人。
“……”焉谷语顿觉心口发闷,这滋味,比吃了黑漆漆的药汁还难受。
是啊,他如今是个皇子,脸上的印记也没了,如何会不招人喜欢。
焉谷语垂下眼,不愿再看。此刻,她心头生出了一种类似失落的情绪,就好比自己藏着的一件宝贝东西被人发现了,而她们不仅要看还想夺走。
“语儿?”焉问津扫了眼陆惊泽,再瞧自家女儿的神色,心头便有数了。他不准焉谷语与陆惊泽来往倒不是瞧不上陆惊泽的过去,而是不想她卷进到当年的事里。眼下,他的官职岌岌可危,很难再护着她了。
其次,他也怕陆惊泽因着那事迁怒焉谷语,到时,苦的还是她。
事实上,陆惊泽虽是在同人聊天,话语却很敷衍,要么点头,要么说个一两字。自焉谷语进场后,他的余光便寻着归路似的望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