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大约除了去刺杀太子,是没别的法子为这个姑娘讨个公道了。
何明德心知端王心里定然是酸甜苦辣混着,可再问,池旭尧还是不肯多说,只是冷静地办着事,又在深夜惊醒。
何明德做不了别的,只能催着府里人快些,早点搬到新家,用别的事情岔开他心情,也算散散心。
四天后,终于是都收拾好了。
一早,蒹葭馆里热热闹闹地动了起来。细软从屋里搬出去,两人一大早就去拜别了祖母,带着十几架马车往外城去了。
绕过浮月楼,到了那宅子。
与头一次见的时候不同,这宅子的外墙已经重新粉刷了。不像京城最爱的浮华之色,白墙黑瓦,墙头有几杆翠竹露出些绿色来。
从前的牌匾被摘下,门楣空着,还没挂新的。
何明德和池旭尧并肩站着,仰头去看。何明德解释道:“我的字不好看,文采也一般,便空着等你闲了写。”
说着,带着池旭尧进了门,领他把园子的要紧地方都看了。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房子共有三十多间,楼亭台楼阁互相点缀,九曲玲珑桥穿插期间,颇有意味。本来卧房是打算建在水边,可是出了太子这事儿,何明德临时给改了,把湖边的建筑换做了个二层的敞厅,适合观赏景色。卧室却移到了园子的东北角。
何明德解释道:“园子不算是很大,不过只有我们二人,加些洒扫之人,也是刚刚好。”
池旭尧看了一路,倒是觉得满意。园子确实不算是很大,却是处处有巧思,想来一年四季,应当时时都有景色可赏玩。
两人走到了上次赏景的湖边,雪早就消失无踪了,岸边的腊梅却仍是红的像火,不知哪儿来的小黄鸟停在树枝上,拿喙整理自己胸脯上的软毛,远处,传来了浮月楼隐隐的乐声。
看得出,布置此处的主人,是极用心地在布置一个家。
这个想法真是叫人心中熨帖。
池旭尧心里松快些,道:“园子修的很好,只是处处没有牌匾,不像样。总归是闲着,我这便去写吧。”
何明德看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却极有精神,心里也松了口气。两人进了书房,何明德磨墨,池旭尧铺开纸,略一思索,写了一撇。
看来是要写定国公府。
何明德阻拦道:“我又不看重这个爵位,王爷也不看重,那又何必把家里写上这个名字,显得倒像是办公之处。”
说的也是。
池旭尧想了想,方才见过的景致又一一浮现眼前。“那我便随自己心意了?”
何明德点点头。
片刻,池旭尧在纸上落下了三个字,环秀园。
三个字写得俊秀飘逸,宅子的名字落于纸上,便好似小儿有了名字,与人之间便有了特殊联系。这一点仪式成了,房子才成了家。
屋外传来一鸿吩咐人搬运东西的声音,显得院子越发静了。
端王写了大大小小的匾额,临了只剩了一个卧室的。他落笔要写,何明德拦住了。
“也给我留一处。”
他这么说着,把端王的笔放下,吩咐人等墨干了,便把这字都送出去,让工匠刻匾。自己却是领着端王往园子里走。
到了东北角,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门匾上写了四个字——万木春楼。字不算是出众,只是端正而已。端王见了,却仿佛是心中被重重一击。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何明德站在端王身后,手按在他的肩头,问道:“怎么样?”
端王没回答,却反问:“这是你写的?”
何明德点头,“临时让工匠做的,可加了许多钱。”
端王那充盈心中的感动,被这句话逗乐了。他有浮月楼那么大的营生,难不成还在意这么一块匾不成?显然是故意逗趣自己。
肩上的那双手又暖又沉,让人安心,端王不知不觉便放松了脊背,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靠在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他叹了一口气,道:“皇兄从前常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王臣,他便要保护。可如今看来,普天之下,人人皆是他的棋子才是。”
何明德等了这好久,才等到池旭尧开口,也是松了口气。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若是跟你一般心思纯净,只怕早就被池维竹害了。”
“我知道,”端王仰起头,“只是有些伤心而已。我从未想过,皇兄会有两幅面孔,也从未想过,皇兄会利用我,更没想过,他有可能会害我。”
“无论凝香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心中都存下了疑惑了。”他抬头看着牌匾,“万木春……若不先心死,又如何能重生呢?”
说罢,当先进屋去了。
何明德没动,只是怔怔看着,心想从今日起,只怕端王已经走在了十字路口,往左是闲散王爷,往右……是天下之主。
也不知哪一条路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