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缠着轻纱卷进室内,凉风撩起她蓬乱的发丝,遮盖那双赤红的眸子。
许久许久,她赤足顺着洛怀珠留下的湿痕,爬出窗外,从地上抹了一大坨泥巴,涂在地上、柱子上……
一路涂到被解开麻沸散的侍女跟前,把泥土对准她们的嘴巴,塞了进去。
划破凄迷雨夜的尖叫声,在这方偏僻的院子响起。
“啊——”
同时响起的,还有王夫人跪在地上,伸手扒开她们的嘴巴,哭喊的声音。
“宝宝,我的宝宝。”
“是你吃了我的宝宝!”
“你把我的宝宝还给我!”
……
偏僻院子,今夜格外喧闹。
洛怀珠贴在院墙边上,看着狂风中摇曳乱摆的修竹,还能从风雨声中,听到尖锐的叫声。
嘶声的呐喊自胸腔深处发出,在耳边不停回响,如寺院钟鸣,一声又一声,随风雨兼程而来。
冷雨自脖颈滑落,似薄刃侵透衣下肌理,冷得人骨肉发痛。
她捏紧拳头,冲进幽深竹林里。
黑夜狂风,将她背影吞没。
鹧鸪天
盛暑在洛怀珠日日往外奔走的脚步中, 如约到来,炙烤大地。
流言甚嚣尘上,又像是干燥地面飘起来的白尘一样, 被洒过水后, 便服帖落在地上,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放任沈昌将流言推动, 并且自己也加了一把火, 同时在不少小报上撰稿,发动诗社成员以及和他们诗社有稿件来往的人, 提出质疑。
若是洛怀珠是这样的人, 那么她之前做的事情,是不是为了拉拢学子的心, 故意为之呢?
不少好事者,因着这则传言,将事情翻起来查根究底, 却摸到洛怀珠以大乾名义,年年在郊外四地施粥赠衣送药之举。
这些事情,都是张伯来办, 根本无人在意,直到这时候才翻出来。
好事者顺着摸到地儿时,张伯还在发散暑气的药, 带着大夫给农人义诊, 除了要求对方腾出一天,将京中各处的福田院、慈幼局修缮做报答,其他一概不要。
听闻洛怀珠被冤枉至此, 张伯气得哆嗦,抡起凳子砸过去:“你们这群烂心肝的人, 给我滚!”
老大夫怕张伯气出好坏来,赶紧找人把他拦住,将好事者赶走。
“我帮老张头义诊近十年,绝不是那什么洛夫人的说客,你们要不信,可以去我的医馆问问。”他捻着胡子,瞥了张伯一眼,“老张头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他自己就是从慈幼局出来的孤儿,长大后一直寻思报答,前些年都是自己苦苦支撑,连菜都不舍多吃一口。要不是洛夫人从牙行租铺子时结识他,将他带去砚铺当掌柜,他也没有现在的轻松。”
他不甚赞同看着几个读书人模样的学子:“人呐,得知恩图报,你们也不要怪他激动。”
好事者脸上窘迫得潮红,朝着张伯喊话道:“我们不是冲着冤枉人来的,老人家若是想为恩人洗刷冤屈,就不应该赶我们走。”
该当把事情都对他们讲清楚才是。
自然。
好事者并不只有这一批,但是文人风骨难折,非要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的韧劲,百折不挠,一路摸到医馆和慈幼局,甚至摸到传出流言的打铁铺里。
此事被闹得很大,原本蹲着风声,伺机要把“墨兰先生”彻底拽到泥潭的唐匡民很是失望,只得让陈德奉旨平息风波,并在朝堂上训斥沈昌家事不严,罚禄三月,以儆效尤。
沈昌下朝回来,气得把房里的茶盏都砸了个遍。
洛怀珠听着金玉迸溅的声响,撑着伞越过院门,朝紧闭的房门,露出个温柔笑容。
“既然阿舅有事,我便不叨扰了,劳烦管家对他讲一声,我今日依然有事出门,夕食不必等我。”
她转身没入繁花茂叶中,朝着外头车架走去。
齐光和既明的伤势,此时已经大好,与凯风、清和重新换回来伺候着。
“娘子今日要去哪里?”
齐光伤势好起来以后,又是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撑起一条腿压在车辕上,轻轻拉住马绳。
“听闻京郊有几家打铁铺子还不错,我们一家家去看看,给你和既明换一把刀佩在身上。”
京郊打铁铺子就在善利门附近,紧挨着五丈河,离他们上次被马群冲散的地方并不算特别远,一个时辰以内,能策马赶到。
阿浮抱着食盒啃糕点,好奇问握着羊皮舆图的洛怀珠:“怀珠阿姊来这个地方想要找什么?”
上次在附近出意外,可把她吓得不轻。
她觉得他们怀珠阿姊可能和京郊东北角犯冲,若是不然,为何遇到马群、心病复发、刺杀都在此一片地儿。
要是能不来,还是不要来比较好。
“给齐光和既明打一把漂亮的横刀。”洛怀珠托着舆图,纤细白润的手指,划过那些个扭曲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