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木箱出现在书坊,里面有谈好的金额,以及要印刷的内容。
等东西印好,小乞丐便会云聚来拿,派发到京中各处。
谢景明也曾到破庙之中,找过这些小乞丐,可小乞丐只说,小报他们平分,卖得的银钱,一半捐到福田院,一半他们可留着。
“福田院……”
晨时始就阻滞呼吸的闷塞气流,一下就通畅起来。
夏雷轰隆隆响起,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落在他仰头看天幕的琥珀色泽瞳孔里。
哗啦啦——
头顶屋瓦损毁,雨线自裂开的缝隙漏进来,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外头夜黑得浓密,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连绵雨线打落山间林叶,阶下积起一片片水洼。水雾扑面而来,湿漉漉的雨汽,似乎直入到心底。
这是一个细雨迷蒙凄清的夜。
只不过。
小报的事情,洛怀珠是暗地进行,明面上,她整日忙的都是轻翰烟华与诗社之事。
自雅集后,她也物色了一批颇有真才情的郎君、娘子,频繁走动抛出橄榄枝,终于在数次集会,将即墨兰教授的诗才展露一番后,得到这群天之骄子的认可。
她顺利提出举办诗社一事。
然而此事也颇多周折,一则她倡议诗社不分男女,与历朝历代诗社惯例不符,二则她立下的诗社加入条件,苛刻处着实苛刻,宽泛处亦着实宽泛,收人只看才情不看身份。
诗社之中,不赞同者更甚。
大部分人都认为,贫贱者何论诗情,他们整日奔忙二斗米,腰早已为温饱折弯,写出来的诗又岂堪入目。
洛怀珠特意为这件事情,一连办了三日的“诗论”,以一人对众人,细论咏史怀古诗、咏物诗、边塞诗、送别诗、山水田园诗、闺怨诗、酬赠诗等不同类别的诗优劣所在。
这场辩会,引得不少学子自发前往聆听,甚至跃跃欲试加入其中。
洛怀珠都应了。
甚至因学子中途加入,辩会足足延长了七日。
七日里,对辩者皆是辩到无话可说,黯然退下。
风声传到朝堂上,唐匡民甚至在散朝前戏言,倘若洛怀珠是男子,御史台便能多添一名大才。
群臣应和着,在心里不停琢磨圣上此意,少不得偷偷摸摸跑去,却只听了个尾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洛怀珠已以“盖《诗》三百皆出于情,而无前后之分;人皆出于世,而无高低之别。不过各有其途,各有所用而已矣”1作结,成功定下诗社新规矩。
纵然如此,权贵之家亦对此颇有微词。
碍于天子曾夸赞,微词不敢公然,只敢私下嘀咕。
诗社为此,亦流失了好几个十分有才情的世家子弟。
阿浮不懂诗,也知道那几个人写得好,闲聊时便问洛怀珠:“怀珠阿姊不觉得可惜吗?”
那时刚下完一场细雨,秋寒缓缓而至。
洛怀珠推开花鸟窗,抬眼望向屋顶也遮盖不住的群山,山峦被淡蓝的雾霭遮盖,轮廓模糊,好似一团淡光。
庭院一角的海棠花已开始落叶,飘摇旋转着,成了地上水洼的孤舟。
她轻笑一声。
“不可惜。”
“道不同,不相为谋。2”
感皇恩
人忙碌时, 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洛怀珠诗社成员刚刚落定,那篇《崔四郎传》也不过只写到第八回 ,冬神便悄然降临, 布下细雪。
阿浮一大早捧来热水, 给她梳妆完毕,才推开花鸟雕窗。
后罩房四下杂种了桃树、梅树与各色竹子, 而今桃树凋零, 竹子叶片零落,长竿泛黄枯槁。
梅树夹在二者之间舒展身形, 冒出一点猩红。
地上黄草已除, 只剩跟头处一点残绿,恐怕很快也要彻底消失。
即墨兰推开前堂后窗, 隔着一池冬水与疏疏冷木,朝她招手:“三娘快来,含秀弄了馎饦, 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身为享有盛名的雅士,即墨兰对吃的素来讲究,以致于才与他接触不过几年的洛怀珠, 都练了一手好厨艺,更遑论这里外的侍女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