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煜衡摇头:“不,不是,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独自存活的愧意给回忆添上模糊的滤镜,事后回看,永远还想要做的更多,可是他能够想到当时的柳锋明所经历的并不向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就是这样,我没做什么,从一开始到最后。但是章海宁死了,我活着回国,得到了嘉奖。”
他把手搭在眼睛上,梁煜衡以为他要哭了,但最终不曾有眼泪滑落下来。
柳锋明以一种极为冷静的语气问道:“梁煜衡,我怎么配呢?”
梁煜衡像是被闷在一张塑料罩子里,窒息般的痛,想说话又说不出什么。
许久之后,他问:“你恨我吗?”
柳锋明依旧把手搭在眼睛上:“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但你就是因为我。老周是为我,你也是为我,而我无直无觉地过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怎么劝你,因为我也恨我自己。”
柳锋明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终于睁眼看过去,惊觉梁煜衡跪在他面前,满脸是泪:“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一想到我若无其事度过的那些年,我每分每秒都会恨自己的。”
“你——”柳锋明嘴唇嗫嚅一下,正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天昏地暗,梁煜衡朝他俯身过来:“可是我们都还活着,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柳锋明尝到梁煜衡眼泪流进嘴里,咸而苦涩,对方的唇上干裂,血的味道缓缓晕开。
一如记忆中的多年之前,他的吻缠绵而温柔,占据他的身心。
柳锋明听见梁煜衡在自己耳边说:“柳锋明,就算是让我们背负着罪孽感活下去吧,至少让我们一起在人间受苦。”
他感觉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属于他的那滴泪也终于落下来。
他答:“好。”
骨血相融
寒冬腊月的冷雨比雪更要命,打在脸上像挨了刀子。
梁煜衡举着伞在车门一侧候着柳锋明,巨大的黑伞配上他一身全黑的装扮,惹得出租车司机不由得转头多看了他几眼。
算了,这年头会有这幅打扮的一般都是中二病,不可能是□□。
不过三十多岁的中二病也还是挺少见的……
他往外瞟,穿过雨点看向远方,才忽然想起来对方此行的目的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不再多看。
梁煜衡自然司机师傅隔着一层玻璃这么多内心戏,一心只盯着柳锋明有没有把口罩拉好:“肺炎拖了这么久还没好全,别吸冷风。不是说这地方冬天不冷吗,怎么比x市还冷。”
柳锋明的声音从口罩底下闷闷地透出来:“毕竟不是热带,赶上下雨总是冷的。”
他怀里抱着一大捧黄白菊花,两只手都占着,只能任由梁煜衡用单手笨拙地在他脸上摆弄。
梁煜衡非要他在一次性医用口罩外面再罩一层棉布口罩保暖,又拿羊绒围巾把他从脖根到鼻尖的半张脸都裹得严严实实。雨天空气湿度大,内外又有温差,他一下车,口罩里迅速积了水汽,湿漉漉地粘在脸上,其实很有些憋闷。
只是柳锋明不好意思说,毕竟梁煜衡的过分紧张不是没有原因。
支原体感染又折腾了两天,他在医院躺下就爬不起来,好几天高烧不退吃什么都吐。他本是因为情绪紧张呼吸碱中毒才进了急救室,结果又从急诊转到呼吸内科办住院。挂了一周吊针,ct上看着终于好起来,但支气管炎一直未愈,周云升都已经出院了,他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嗽。
不知不觉,已近年关。
梁煜衡把脖子往后仰仰,拉开点距离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看柳锋明大半张脸都已经盖得一丝风也不露,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寒风萧瑟,雾雨茫茫,他二人挤在伞下并肩走了十几步,才终于看到门口的“陵园”二字。
“到了,”梁煜衡见柳锋明驻足,停下脚步问他:“有多久没来了?”
“没多久,毕业的时候来过一次。”柳锋明深吸一口气,隔了几层棉毛,空气并不冷,湿润的水汽荡进肺里,他还是咳嗽了两声。
梁煜衡已经学会不对他咳嗽表现的太过在意,在心里算着日子:柳锋明毕业是在去年六月,他上次来这里应该还是夏天。
相似的天气,相似的季节,太容易勾起旧忆,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这冷风冷雨夜没这么讨厌了。
柳锋明已经迈开步子,他腿长,步子也大,一步就快走出伞下,却是看也不看,像是明知道梁煜衡定然会追上他。
他就这样一步不停地走着,直到在一方墓碑前停下来,头顶的那柄黑伞果然寸步不离地笼罩着他。伞面接住雨雾,当他们静立时,雨水就顺着散开的尖端聚成股流下来。
一帘水幕,把他和梁煜衡锁在这方小小的天地内。
而雨的那一头,章海宁黑白色的相片在石碑上安然静默。
柳锋明单手抱着花,伸出自由的那只手去,越过雨幕,搭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