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锋明目送师徒俩离开,终于光明正大地伸出手在膝盖上用力揉着。
酸痛似乎要钻进骨头缝里,看不见摸不着,令人烦躁。
那头梁煜衡跟着周云升下楼,一路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嘟囔,一会儿说他就是一贯的粗心大意不注意细节,一会儿又批评他不经过自己的允许就私自把柳锋明带出去害得人受伤,全程沉默,一语不发。
直到周云升从储藏室柜子的深处扒拉出来一瓶云南白药的喷雾剂,他把罐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找保质期,忽然听到周云升说。
“小衡,听师父一句,你少往人家眼前凑。”
梁煜衡一愣。
周云升这是说柳锋明?
十年未见
储物间不大,梁煜衡稍稍往后靠,背部蹭过后排没关严实铁皮柜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柜子上贴着的标签:“田渡这小子又没把门关好,回头我批评他。”
周云升拿眼角瞥他,看起来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让梁煜衡糊弄过去:“你也就在田渡面前装老大哥,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梁煜衡仍把云南白药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用不怎么上心的语气应着:“哎呀,不就是膝盖扭了一下吗,人家也没有你们想象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那可是太沾了。
周云升往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什么沾不沾阳春水的,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立过功安置在咱们这里,局长多宝贝人家!你还当是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到处晃悠,跟你出去一回就伤了,回头真有什么大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梁煜衡道:“那是我不了解情况嘛,下回肯定把人保护的好好的。”
周云升急了:“我是让你别有下回了!”
梁煜衡正色道:“师父,我俩大学是同学,我以为他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周云升点点头:“我是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他大学都没毕业就给送去执行特殊任务了。你们俩已经十年没见了,你不能还拿你那老黄历对着人家翻。”
梁煜衡没有什么反应,拿着云南白药喷雾罐子向外走,停在门口回头等待着周云升追上来:“不管他现在是什么身份,这几年到底又去做什么了,在我心里他就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看过去,储藏室里开着一盏过亮的白炽灯,把一切都映得惨白。正巧遇上电压不稳,明明暗暗的灯光一阵乱闪,照得周云升脸上阴晴不定。
梁煜衡忽然想,自己此前不曾注意过,审讯室里的嫌疑人所看到的老刑警周云升是否就是这样的面孔?
他直觉对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怕他弄伤关系户惹上麻烦这个理由乍一看无懈可击,他暂时还找不到质疑的切入点。
就在周云升路过他身边的一刻,梁煜衡又不上了一句:“我觉得他看我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的。”
周云升最后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一个略带怒气的背影。
柳锋明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梁煜衡临走前给他多搬了一把椅子将受伤的那条腿抬平,他整个人就几乎是半躺在这个比较舒适的弧度里。
看起来非常抹黑警察群体站如松坐如钟行似一阵风的对外形象,然而他很难得的放肆自己瘫在这里。
屋里还开了空调,吹得人额头见汗。白日里的惊心动魄似乎就要消融在暖意中,再遥远些,那些更深层的记忆也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从a国回来之后,他其实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每每一想起来就想抽烟。
他想到这儿,实际上嘴里已经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身处于市局少数被特赦不禁烟的办公室里,他左边口袋里甚至就揣着打火机和没抽完的半包烟,简直没有理由不点起一根。
但柳锋明手在口袋里摸了一圈,终于还是空着拿了出来。
一旦意识到梁煜衡对别人抽烟这件事隐有微词,他不自主地起了些遮掩的心思。
进而越等,就对这位据说去寻找云南白药然而至今来迟都不来的梁副队长略有怨念——找不着别找了,再等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
柳锋明闭上眼睛数数,尽力把速度控制的和秒针转动的速度一样有节奏。
这是他从大学开始每次要忍受不喜欢的训练内容时最常用的方法,通常都能把一部分情绪转移到数数这件事本身上,来让时间不显得那么漫长。
少部分时候,会发生类似于因为数数过分专注从而彻底忘记身体状况结果不慎晕倒被当成心肌炎拉进抢救室这类意外情况。
当然忍烟瘾忍不出什么大碍,柳锋明这次只从一数到三百,就听到有脚步声走进办公室。来人停在他身边,似乎俯下身子看了看他。
离得挺近,柳锋明没好意思睁眼,紧接着从空气中闻到了——
饭的味道。
田渡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问道:“柳老师,你睡着了吗?”
“没有,”柳锋明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很不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