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只带了三个人就出城了,地点便是郊外的墓园。张仙姑与祝大卜葬于此,花姐随后也葬在附近。祝青雪在马上放一个巨大的包袱,另两个则是胡师姐的两个男徒,今天轮到他们俩当值,两人都还年轻,样子看起来既兴奋又紧张,不时检查一下自己的武器。
富贵人家的墓园会安排些人看守,到了皇室则专设了守陵官,祝家这片墓地当然没有那么多讲究,但因下葬也修了一条简便的路,于路口处又设一处小驿,途经此处的人不多,驿丞便有闲裕兼一兼除草、添土的任务。
祝缨往坟前都烧了纸,给大家都添了酒,对张仙姑说:“死都死了,索性享受些,爱喝就喝,别总想着照顾酒鬼。”
对祝大则说:“喝差不多了,自己到卧房里喝剩下的,醉了倒头就睡,免得受罪。”
对花姐却只有一句:“我得离开一阵子。”
她跑了几十里,就为了说三句话,也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絮絮叨叨哭诉情怀,这让祝青雪等人既觉得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又有些不解。侍从里高个的男孩上前半步,被祝青雪拦了下来,又瞪了他一眼。
他姓祝,祝县人,与祝青君是旧相识,俩人家还是邻居,每被这位“阿姐”管,至今一看她瞪眼就发怵。
祝缨在墓前站了一阵儿,不见悲歌不见泪,就对三人说:“回吧。”
四人又策马回府,准备着明天的动身事宜。以祝缨今日的身份,即便有苏喆的掩护,她出行也须得有交待。除了准备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随从也不能太少,想简单都很难。除了青雪,侍从护卫是必须的。
祝缨觉得胡师姐年纪也不小了,不太适合奔波,让她徒弟跟着就行。胡师姐却以为,现在祝缨身边并不苦,留在幕府里她也觉得无趣。祝缨却说:“你留下来,帮着杜大姐看家,她……”
祝缨故意不把话说完,胡师姐已经脑补出了一出有关“忠仆”的大戏,一口答应了。祝缨索性把杜大姐也叫过来,把内宅的事务托给她照料,让她与胡师姐互相照应。杜大姐正在伤心,有了事做,反好了一点,只是向祝缨请示:“还有蒋娘子,我们几个年纪都不小了,府里不能没有年轻人干活。大人看看,信得过哪个,我们带一带她,给她说说府里上下。”
祝缨道:“行。”
幕府的后宅只是人口简单,事情仍然不简单,又涉及账目,又涉及一些寄居在府中的客人。譬如郎睿兄弟,他们好不好,还关系到塔朗县。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心腹老人”的身份,就必须有个官职品级,否则无以震慑、调解许多事。
祝缨在心里划拉了一回,决定让巫双暂领此职。巫双倒乐得多干一桩事,拍着胸脯答应了。
除此之外,祝晴天也要先随行护送一程。苏喆还要再派护卫,祝缨道:“这倒不必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了普安州我再挑选新人,我从营里选人。”
苏喆道:“突然不用旧人用新人,容易引人生疑,府里旧人嘴严的。”
祝缨这才同意选出二十人,随她出行。
临行前,她又探望了二江,让江珍江宝留意小江。再与刘遨、刘衍一番深谈,刘遨之前没做过官,反而比苏喆更容易理解朝廷的种种用意,二人先前手上的事又还没有完成,故而要留在幕府。
祝缨叫来祝晴天:“把小五叫来同她们见一面,以后她们有事不便明言,让小五传讯于我。”
小五是祝晴天的手下,也是个打探消息、传递消息的小能人。长得其貌不扬,学习语言极快,记性也不错。他在西州城里经营一间小铺子,卖些针头线脑之类家用的东西,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刘遨与刘衍对这件事都觉得新鲜又刺激,刘遨道:“大人出行,一明一暗两条线,谨慎没有过头的。”刘衍也说:“我们会为大人留意幕府的。”
祝缨看她二人的表情,道:“这是留给你们做正事的安排,不要淘气。”
“是。”二人微笑着点了好几下头。
祝缨对小五道:“她们两个没冷静下来之前不用理她们。”
惹来了刘遨的抗议。
祝缨道:“好啦,都忙去吧。”她自己又去见侯五,侯五跟着祝缨家许多年,自张仙姑过世之后他的身体愈发差,此时正在卧床,祝缨特意来看他,是为防别人轻视他。
侯五说话总带着痰音,吐字也很不清楚了,祝缨道:“我已经同杜大姐讲了,你有什么事都同她讲。她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侯五吃力地道:“不成啦,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陪老封翁、太夫人他们啦。”他说得很慢,心里什么道理都明白,只恨不能一下说完。他比花姐年纪大不少,自知寿数将尽,虽庆幸这说了几十年的“养老”的承诺,祝缨都兑现了,又忍不住向祝缨提了要求——现在就给他准备个棺材,他也不要埋回老家,就在祝家墓园旁边点个穴,顺手给他烧点纸就行。
祝缨也答应了。
侯五这些年也没收养个一儿半女,晚年确实有些孤独。他原本是有一个“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