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小妹的敕封也下来了。”
赵苏心情十分复杂,一时没有掩盖得住,道:“舅舅……”
祝缨点点头:“升天了,我去送的,身后事还算安宁。你呢?看着还好?”
赵苏将身子拔了拔:“总算赶上趟了。”说着,让小厮把那个小包袱拿过来,接过之后郑重地递给祝缨:“义父,这是儿在国子监读书时记的札子,国子监的书籍义父能弄得周全,师傅们上课讲的些东西常是有感而发,未必记录成册。还请义父带回家乡。”
祝缨很高兴地说:“你有心了呀!”
赵苏笑笑:“京城繁华之地,确实令人心胸开阔。”
“是吧?跟他们对着骂了吗?打他们了吗?”
赵苏笑出了声:“到了这儿,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我是獠女之子,我们这些人统一有一个称呼‘蛮子’。”
“切!”顾同说。
赵苏道:“别说咱们了,比咱们还北的那几个府州,也是蛮子呢。同学们互相攻讦的时候说什么的也有,南人、北人、东边的、西边的,各有蔑称,互相对着调侃。也就那样了。”
顾同道:“就是,他们说是蛮子,你也讲他们……”他忍住了,想起来老师也是北方人。
祝缨问道:“有人抱团儿排斥你么?”
赵苏道:“还好。人一多,什么样的事儿都有。还应付得来。”他多少有点钱,既不是最穷的、也不是最富的,故意针对他的也少,一些恩怨就不怎么显眼了。
京城常见四夷,长什么样的都有,又有番学。他很高兴自己没有进番学,进的是正经的国子监,还是自己考的。
或许岳桓等人因为祝缨的书信对他稍有照顾,夸他:“天资尚可,就是来得晚了有些耽搁。”他自己从最后几名入学,将成绩追成了个中等,虽然再往上努力总觉得撞墙,比不得全国最顶尖的那一拨人,凭本事考的中等大小也算个青年俊才了。
顾同有点羡慕地说:“真好啊!”
赵苏道:“你也不赖呀。”
“那是!”
祝缨道:“明天休沐,你且住一住吧,今晚咱们出去见些客人。”
“是。”
…………
才回京的时候,并不曾料到自己会做南府的知府,当时的一些安排就需要做一点调整。
当天晚上,祝缨约了与大理寺的旧同僚们同聚,于“旧友相聚”之外,又添一分升官的喜宴,席面上也多加了几道菜。
同僚们也有一些调走了的,也有外放的,人不如上一次的齐。吏员大部分都在,小吴在亲爹面前也不敢摆谱,被祝缨安排去给叔伯姐姐们敬酒。
左丞看着赵苏、顾同代祝缨挡酒,又看着项安项乐站在祝缨身后,道:“春风得意啊!”
祝缨道:“那我请你与我同行呢?”
左丞摆摆手:“罢了罢了,我是不敢的。一把老骨头比不得年轻人。”
祝缨道:“各有各的难处,我那儿头上还顶着事儿呢。”
“你必是行的。”
祝缨道:“先干着再看呗。”
一旁胡琏说:“咱们祝大人只要干了,就一定是成的。”
大家都笑。
祝缨拍拍左丞的肩膀,道:“没事儿。”左丞问道:“真的?”祝缨附耳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他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左丞才放开,与身边的人划拳。祝缨看着左丞,心道:这都不肯来南府呀!
大理寺这些前同僚,一面说羡慕,祝缨道:“那你们来!咱们还一道干事。”
他们又都笑着岔开了话题,有人说:“成,干不下去了我就去投奔祝大人。”有人说:“我将手上的案子忙完就去。”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很认真的意思,全是玩笑。
祝缨也仿佛是在同他们开玩笑:“那成,忙完了你们招呼一声,我先干着了。”
吏员们颇为动心,小吴跟个花蝴蝶似的满场穿,哥哥姐姐叫得很甜。从九品在官员里屁都不是,在吏员心里就不一样了。在中枢当差的吏员心理十分矛盾,他们看地方上的官员,只要品阶没有高到一定的地步,小官儿他们瞧不上眼。但是“官”又是他们艳羡的。
去南府?本人下不了这个狠心。烟瘴之地,那是真的不行,又舍不得现在的吏职。不像老吴,儿子几个,小吴是最小的,本来也难有更好的营生,所以豁得出去。年长的就想到了自家的子侄,也不知道祝大人肯不肯收下多几个跑腿的。
有了这个念头,不少人就开始心神不宁。也有一些不考虑这方面的,倒吃得十分开心。祝大人请客,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女监们更是高兴,她们之中多数人不需要考虑兄弟子侄的问题,其中有儿子的人虽看到了小吴,仍是没有将孩子往南府送的打算。
祝缨与众人吃了一回酒,重叙了旧谊半个人才也还没有捞到。估计顶多捞俩仆人兼衙役,还未必有小吴机灵。
天色暗了下来,客人陆续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