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坐了,她说:“小吴。”
小吴带着点薄薄的得意,抬头挺胸,大声说:“大人为福禄县免了历年的逋租!”这几句福禄本地方言他练了一天了,说起来还有个别音发得有些奇怪,好歹能让本地人听懂了。
此时大家哪还顾得上什么发音准不准呢?
如果是这件事,那确实是县令大人做的一件大事,是值得召集所有人过来显摆一下的。人们也都愿意捧这个场!多少年了,这租子摊不到他们头上,却也困扰着他们。什么官员的考评升迁之类,确实都受影响。而财主们也要担心县里为了应付上差,时不时要敲打一下他们。
现在好了,一件大事除了!
县丞率起身举杯,为祝缨庆贺,祝缨不喝酒,也以茶代酒一饮而尽。顾翁不用排演,便起来第二个举杯:“谢大人为全县百姓除一心病。”
这也是要饮的。
最后是主簿,也起身举杯,他是表忠心,对祝缨说:“大人一来,就为咱们做了这么一样大事,以后咱们都跟大人的,跟着大人干一准不会坏事。”
祝缨又喝了一肚茶水。
气氛被这三人带了起来,无论是官是民还是吏,都起身表忠心。祝缨站了起来,双手往下虚虚一压,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祝缨道:“这些日子,大家伙儿都辛苦啦。能有今天的局面,大家伙儿都有功劳,我先谢谢诸位了。”
她也举杯,众人陪了一杯。
祝缨道:“以前的事儿,翻篇儿了。”
人们哄然叫好:“好!”
祝缨道:“接下来日子过得怎么样,就是咱们的事儿了。咱们从头开始,把日子过好。日子过好了,才能化解戾气。人拥有的多、牵绊多了,才会有顾忌,才不会随随便便就逞勇斗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与大家伙儿好好过一天。以后只有更好!”
“好!”
“接下来要如何做,都在我心里,还望诸位能襄助我。”
县丞、顾翁等忙说:“谨遵令!”
也有一些不识什么字的衙役之类几杯酒下肚上了头,大声说:“要做什么,大人只管吩咐一声,咱们水火不避!”
祝缨道:“秋收过了要收税了,从今年开始不能再有欠账。再有,就不是两只鸡能应付得了的了。物以稀为贵,朝廷又不是养鸡的。要慎用。阖州这么多的县,你也送、我也送,又成什么样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心道:县令真是个明白人。
县丞唱作俱佳,竟流下了眼泪:“大人,大人!白雉祥瑞,您进献祥瑞,本该自己个儿得到更多的,却用来免了本县的逋租……”说着哽咽难言。
县丞这番言语多少有点做戏,却也是事实,众人频频点头。
祝缨却不能认这个,还得说:“也是老天垂怜,竟真的有这两只白雉。是天给的机会,叫福禄县能从头开始。天给的机会,用在父老百姓的身上也是很划算的。”
众人附和,也有说:“老天垂怜,给我们送来了大人您。白雉是顺捎的。”也有说祝缨这般“爱民如子”一定会“公侯万代”的。
常寡妇左看右看,她不太喜欢这些男人喝了点酒就不知道东西南北大着舌头拍马吹牛的样子。她能得到帖子,自己都很惊讶。福禄县虽然偏远,又与獠人相近,还是有点讲究的。比如,像这样的宴,女人不能上桌。这次却突然得了一个位子,她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哪怕是给错了呢?她也要来坐上一坐。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祝缨看她也如所有的“父老”一样,也给她排了座席,也一样的上酒菜。
她看祝缨没有一点酒意,心里也有了点计较。她也起身,对周围的人说:“大人为咱们长远计,咱们应该感恩。这个白雉,是后是不是就不要捕了?什么时候大人要了,一句话,咱们再为大人寻来。”
这个倡议很好,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祝缨对她举一举杯,然后说:“只要大家信得过我,咱们一件一件的办。不要怕以后没有好事发生。”
“好!”
这一晚大家吃得就特别的畅快了。
于“父老”们,这是可以开始睡安稳觉了,于本县的官吏而言,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
县丞晚宴一番表演,并不全为了拍马屁。他“开导”主簿的时候嘴上说得壮,还是有些心虚的。这几年,他没少在公廨田等事上刮油水。
现在祝缨亲自掌管全县收益了,县丞心中很不自在。县令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发现他从中刮了不少。县令偏又“既往不咎”了,他得在旁的地方“将功折罪”,他觉得,只有自己明确地为新县令做了什么,才能坦然地领受这一份“既往不咎”。
第二天,县丞又早早地到了县衙。根据这几天的经验,祝县令是位极省事的上司,只安排一些必要的事务,并不会无事生非必要找点事情显威风。衙门口的两排大枷已然把威风排面摆足了。没有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