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等着!”
祝缨出门赁了辆车,不用车夫,自己赶车带上小江,连小黑丫头带一篮子纸钱之类都塞进车里,又杀奔了郊外。她认得路,一会儿就奔到了,冯家人已经收完了场子,只有一个日常看坟的老苍头在这里。祝缨这回把车赶得近了些,对里面说:“要看看么?”
小江一路颠簸,连人带篮子里的东西连同小黑丫头都滚到了一块儿,此时正七晕八素,什么伤感也没有了。听祝缨问,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祝缨飞快地把她头上的一片纸钱给摘了下来,咳嗽一声:“我拿凳子,你下来吧。”
小江和小黑丫头把散落的东西收好,下车的时候祝缨扶也不扶,她只能摇摇晃晃地自己踩凳子下来,又瞪了祝缨一眼。抱着篮子,再去看那片被荒草包围的坟场的时候,她的神情又变得悲伤了起来。
她在外面点着了香烛,祝缨给她把盆儿摆上,她一点一点地引着纸钱元宝慢慢地都烧完了。然后说:“我死了不要埋在这里,远一点,能看见就行。”
祝缨当没听到,等她烧完了,说:“得回城了,关城门你没事儿,我明天要倒霉。”
小江脸上似哭似笑,又有一点感激,说:“多谢。”默默地自己收拾篮子。小黑丫头说:“娘子,脏。”小江的手僵了一下,说:“不脏。”
收拾好了,又被祝缨给塞进了车里,依旧是一路狂奔赶回了城里。到小江家的时候,鼓还没敲。小江道:“进来喝点茶吧,一路该累坏了。”
祝缨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进去坐在了昨天坐的那个位子上。小江看她喝茶、吃点心,说:“我该感谢她吗?她曾想维护我,只是不曾想别人的娘也想维护自己的女儿。不谢她吗?这世上还有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只为多一点钱的。”
祝缨低头喝茶,没接话,吃完一盘点子才说:“哪个女孩子都不该被那样对待。”
小江笑笑,说:“玲玲她们说,你人很好,没看她们笑话,审完了案子还雇车给她们送回来,没叫她们一路上出丑。”
祝缨有点噎,说:“我也没干什么好事。”
小江道:“没干好事还能吃得香睡得稳?要我,该担心死了。”
祝缨道:“咱们不一样,我以前刨一口吃一口,不想第二天,想也没用,遇事平事。你以前有牵挂。”
“那是以前!”
“对。”祝缨说,“你现在能牵挂自己,就很好。我得还车了。那边那些破事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过,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儿以后要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试着找一找我。我再有办法呢?走了,说不定明天还有事呢!”
她走得不留恋,先还车,再去报恩寺看看,听说花姐已经走了,就赶在鼓点敲完之前回了家,看到花姐已然回来了,说一句:“没事了。”
就安心睡觉,等着明天不知道哪位高官或者高官子弟又可能作夭,再惊动大理寺了。
那一边,小江仔细地问了小黑丫头怎么找的人,慢慢地说:“哦。”
小黑丫头问:“娘子,有什么不妥么?”
“这世间是可恨的,但终究还是有几个不那么可恨的人。”小江眼眶微红,笑着说。
才俊
祝缨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
花姐告诉张仙姑:“她还车去了,我就先走着回来。”
张仙姑埋怨道:“都包了一天的车了,怎么不叫送到家来在门口结账?还要你们都走回来?别是你们年轻脸嫩,不好意思讲,叫个老油子给哄了吧?他少跑这一趟,还能多接旁的生意呢!就算接别人的生意,也得先把这一笔做完呀!你们呐,以后别不好意思。老三也是!她小时候不是这么抹不开脸的人呐!”
叨叨咕咕,叨咕到祝缨回来又叨咕一回,打发她们吃了饭。
花姐看祝缨表面一点影响也没有,心里吃不准她是个什么情形,就怕她都闷在心里把自己给憋坏了。哪知祝缨倒头就睡,第二天照旧起来去应卯。花姐看了也只能服气:她到底跟别人不一样。
祝缨跟别人其实没什么不同,甚至是与太多的人相同。
乡下粗放养大的孩子多半如此。
祝缨活得糙。
万事都是“记住了”,一件件地排在脑子里,却都没有“让它住在心上”。
住不起。
张仙姑倒是尽力想给女儿养得好些,但是她生的是个“儿子”,乡下儿子,还是没田没产的,就得跟着当神棍的爹妈摔摔打打地讨生活去。
被王云鹤留在京兆府衙内谈了一天两夜,够许多后进晚辈激动得三天睡不好、吹到写墓志铭的那一天,在祝缨这儿也是“我知道了”。带着小江狂奔祭祀,听了人家的剖析之词,够好些心思细腻的人感慨咏叹良久了,她也只是“哦”。
再去大理寺应卯销了假,她又是那个“年轻有为”但是还得趴着熬资历的小祝大人了。郑熹跟她说得很明白,一年升八级这种好事是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