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对两束炽烈又殷切的目光,于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竟然有些害怕他们会失望。
最后,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远,在嘉兰。”
听到嘉兰两个字,林迟眼睛瞪圆了,嘴巴也因为吃惊而张开,下意识地一个猛回头看向宋执:
嘉兰?我没听错吧?
哥说他要回嘉兰?
对宋执而言,嘉兰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虽然他出生在嘉兰,但 5 岁那年回林城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母亲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嘉兰就像是一个禁忌一样,他不敢提也不敢问。
而对于归而言,嘉兰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他在嘉兰生活了整整 10 年,算上今年夏天在林城待了也不过 8 年。
虽然不知道那 10 年过得怎么样,但在林城的这 8 年,被母亲疾病的阴影笼罩下,想来也并不好过……
林迟连忙回过身来,原本打算问一句,是不是高考没发挥好才去的嘉兰读大学,但看着于归那温和平静的侧脸,带着释然的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能开口。
哥哥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或许,会让他自己开心些。
“快到了。”
于归也没给两个小家伙继续提问的机会,将车从主干道拐进辅路后,就能看见疗养院的招牌了,剩下的一段路程就让他们俩在沉默中独自消化情绪了。
“一会儿小于接上小执和迟迟,就来接我们回家。”
“你确定没问题吗?”
邱婷的病情控制得并不好,在疗养院住的时间越久,她的脾气变得越发暴躁。
医生建议将她带回家,如果处在她熟悉的环境中,或许对她情绪稳定有帮助;她身体上的疾病和不适,大多也是由于情绪不稳导致的……
宋涛虽然依旧不太放心,但还是询问了邱婷的意见后,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替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原本是不打算让于归来接的,但无奈在和于归通电话的时候,被邱婷听到了。
于归要上大学的消息,传入邱婷耳朵里后,是她主动要求于归来接她出院的:
“时间真快啊,他也要上大学了。”
邱婷坐在床边,目光一直盯着窗户外的斑驳树影,微风吹过,似乎有绿叶的味道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从树木刚抽新芽的时候,她便住了进来,如今树叶已经茂密地覆盖了整棵树冠,挡住了直射进病房的炙热阳光,在屋内投下斑驳的阴凉。
树上的蝉鸣鸟叫从最初的刺耳聒噪,到如今的声嘶力竭,邱婷觉得内心无比平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愣神。
直到宋涛第不知道多少次向她确认要不要见于归,她才扬了扬嘴角接着点头:
“嗯,没问题。”
“或许,是该好好告别了……”
自于归问她有没有爱过自己,已经过去一年了,母子俩基本上没有再见面,即使年夜饭,于归也是匆匆解决便离开。
只为了不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碍了邱婷的眼,也不想让自己的格格不入在阖家欢乐的节日里显得那么突兀。
换作以前,邱婷可能还会有些自责自己,那么直白地说出伤害于归的话,但说开之后,她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自己不必再虚伪地违背本心地面对于归对自己的示好,于归也不必再她身上浪费精力白费功夫,她终归是亏欠于归的,还不清的。
她不爱于归的,最多是愧疚吧,但愧疚并不是爱。
邱婷也是有了宋执之后,才清楚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的,偏心和不爱自己心里都门儿清,不过是大多数人不愿承认罢了。
“告什么别,儿子上大学而已,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得知于归考上大学的时候,邱婷承认某一个瞬间,自己是为他开心的,但不知为何更多地是有些堵得慌。
也好,于归上大学后,很快就会有新的人生了。
然后彻底摆脱远离她这个病态的疯女人。
邱婷心情很复杂,她希望于归能好,但又觉得凭什么?
是她把于归带到这个世界的,但于归毁了她的人生,却要自己过好日子吗?
……
这么多年,邱婷就在憎恨、愧疚和无法释怀中,反复绝望致精疲力竭,身心皆废。
“如果你想歇几天再见他也没事,我让他接小执和迟迟先回去。”
“我们自己回去。”
邱婷虽然嘴上说着没问题,但脸色并不算好,宋涛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询问邱婷的意见,
许是看出了宋涛的担心,邱婷扯了扯泛白的嘴角,有气无力地扬起了一个笑脸,干瘦的手拉住了宋涛的胳膊,将人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没事儿。”
“这么多年,照顾我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