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浴缸深处等血流尽的时间里,被血水入侵的呼吸道,江宜意识涣散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口告诉宋卿,她从来没想过抛弃宋卿。
反覆三次自杀,手部筋脉被重新接起三次,江宜总是在尝试毁掉自己。
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是江宜在梦魇中拥抱宋卿最久的一次。
但江宜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当她割断右手筋脉被血水灌满肺腔,衝进阎罗殿里拥抱住宋卿的时候,也是一病不起反覆被抢救的宋卿失去生志的濒死之际。
被重新搂回怀里的宋卿又变回婴孩,呢喃道:“机器也不会吃饭和睡觉,医生说我病了就是缺少零件的意思妈妈,你可以把零件还给我吗?可是我为什么会病呢,对啊妈妈,为什么啊,我才刚刚成年,刚刚考上大学,刚刚开始我的人生可是我的人生好像坏掉了,缺了一个口子,怎么都不完整。”
宋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人,仿佛想将眼神锻刀狠狠斩断那连接彼此的脐带,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开道:“如果人生来注定是痛苦的,那妈妈我真恨你,恨你赠我这一切。”
“可是,你从来不会和我好好讲话,所以你发现不了,十八岁那年宋卿就已经死了。”
失去拥抱的宋卿又变回脆弱不安的样子,紧紧环抱住自己,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被推开的江宜踉跄栽倒在沙发里,低血糖带来的头晕目眩和耳鸣折磨着她,可眼前的宋卿却又紧紧拴住她。
挣扎着爬起来的江宜继续朝着宋卿靠过去,尽管此刻宋卿的状态糟糕极了,发病的人甚至可能有暴力倾向,但江宜都不在乎。
眼前意识模糊,状态糟糕的人不是病人,而是江宜的爱人。
“宋卿不会死的。”江宜慢慢地坐过去,张开双臂尝试着抱住蜷缩着的人:“宋卿会被江宜救活。”
江宜
这两个字刚被念出来,宋卿就瞬间腾坐了起来,她没有接受江宜的拥抱,而是抬手握住了江宜伸过来的手。
在感受到皮肉之下传来的温度时,宋卿忽然落下泪来:“江宜江宜,你比妈妈还残忍,补全我,又亲手打破我。”
“对不起”江宜想起宋卿刚刚对宋雪意的恨意,现在马上要转移到自己身上,隻觉得心如刀绞像是在被凌迟。
“江宜江宜。”低声的呢喃稍停,宋卿的动作顿住,由紧紧握住手变成小心翼翼地曲起小尾指尖。
江宜的呼吸一窒,隻觉得头晕目眩,这个动作是二人间专属的和好动作。
紧紧扣在一起的尾指,宋卿垂下头喃喃道:“可是我好爱你。”
被泪水浸透的眼睫垂着, 宋卿的视线定格在被自己牢牢压在身下的校服外套上。
这件衣服不仅仅是衣服,就像地上的药片不仅仅只是药片而已。
那也代表着宋卿的所有不堪和她极力想隐藏起来的过去。
自江宜走后,宋卿本就内敛的性子彻底封闭, 脱离危险重回校园后的整个高三下旬,宋卿再没开口和人讲过一句话。
那半年的时间里, 宋卿疯了一样学习,睡眠时间被压榨到不足五个小时一次一次挑战着身体的承受能力,尝试用身体的高压□□的痛苦来忘却心里的思念。
在宋雪意和江枝眼里, 包括老师和同学眼里,宋卿都已经恢復如常了, 甚至变得比江宜没走前还要正常。
所以在江宜离开的十年里, 宋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天才乖乖女, 有着耀眼的学历,出众的长相,是人前体面的重点高中教导主任,她体面荣光,耀眼鲜活。
唯有宋卿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她活着就只是为了早点实现宋雪意的心愿。
因为她是宋雪意唯一的亲人,看着年事已高的外婆和日渐老去的母亲, 宋卿不能也没有权利去主动结束生命。
所以她拚了命地往上爬,满足宋雪意的心愿在人前体面高光,却在每一个只剩下自己的夜晚里乞求能有一场天降意外带走自己。
宋卿连死, 都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宋卿白天抽烟, 晚上吃药,隔三差五就喝酒, 发病到意识涣散时她尝试过用酒精吞药。
酒精,尼古丁与药物,是宋卿灵魂沉沦,逃避现实拥抱到江宜的唯三办法。
能在梦里见到的江宜,也是让她不再痛苦的解药。
宋卿没办法对江宜亲口讲出自己这十年过得有多糟糕,因为除了江宜的离开,宋卿的生活再没有过波折。
可平静的时光里那些细碎的折磨,一次一次停留在失去江宜时而惊醒的梦魇,不断反扑过来的情绪逼得她不能活。
就像青春期里的宋卿也没有告诉过江宜,宋雪意在自己房间里安装过监控。那正对着床位和书桌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无死角探头,杀死了宋卿的最后一丝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