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抬眼看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在弟弟面前立规矩。
大人还没喝汤,小孩怎么有资格先喝?
不管是谁,不管多大,总要在他的管教下才能被允准长大。
李时有心故意不去理睬,却又终究是几十年的习惯占了上风。他僵了两秒,还是将手里的汤碗摆在了父亲手边。
“爸,喝汤。”他说。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母亲在旁边低着眼吃饭,不发一语。
李时没了再去盛汤的兴致,想要问李迟两句什么,却发现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们十几年来非亲非故,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关心对方呢?
李时兀自发着愣,父亲那边已经放下筷子,清了清喉咙。
李时收了思绪,也放了手里的筷子。
虽然看表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迟也乖觉地学着他把筷子放下了。
李时又一次觉得有些心酸。
“李迟,”父亲点了弟弟的名字,“以后要好好学习,把心思用在正事上。”
他在“正事”两个字加重了音调,听得李时心里一颤。
“……不要和你哥哥一样。”父亲加了这半句。
李时愣了一下,慢慢把目光从饭桌移到父亲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迟依然乖觉地点头,并没多问。
可是李时已经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父亲仍要扔出这半句,仿佛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是失败的错误的,是他们悔不当初的造物。
母亲打了个圆场,夹了点鱼放在李迟碗里:“说什么呢,小迟你再吃点……”
“嗯,”李迟拿起筷子,“谢谢妈。”
李时站起身,表情有些木然:“我吃饱了。”
“坐下。”父亲眼都不抬。
李时站在那儿没动。
空气里仿佛有沉默的刀枪剑戟。
“你先坐下,爸爸还有话要说呢。”母亲拉了拉他的袖口。
李时低头看去,母亲的手是衰老的,弯曲的,一层层皱纹仿佛刻印在上面。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有湿润的东西不可控制地打湿了睫毛。
这世上,究竟是否有人真的在意他呢。
这个世界又到底要他怎么办呢。
他也不想这样啊。
坐在这桌前的两个老人,辛辛苦苦生养了他,将他生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又要抛弃他了。
哪怕是要他毁掉自己,抑或是毁掉这个家、这个世界,只要不是这样难受,让他怎么做都可以。
李时撑着桌子,一寸一寸地重新坐下来。
他感觉胃里抽搐着一跳一跳,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着唇,没有抬手去按。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父亲轻飘飘地说。
没人说话,只有李迟慢吞吞地吃掉了那块鱼肉。
“今天李迟来了,你们就是兄弟了,”父亲喝了口酒才接着说,“爸妈百年以后,你们俩要互相照应。”
互相……吗?
李时抬头看了李迟一眼。
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大约是年幼遭受变故的原因,眉目间已经有了些成熟事故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
“知道了。”他说。
熬到父亲撂了筷子,李时跟着站起来,说还有工作要忙,得回去了。
他一个人穿上外衣和鞋子,走到门厅,母亲忽然追了过来。
“小时,有个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李时伸手扶了一把衣帽架,他这会儿连站着不动都有些勉强。
“你不是……那个身体不好嘛,爸爸的老同事给我们介绍了一个中医,说治你这种毛病特别好,你哪天有空?去看看吧。”
李时皱起眉:“我不用看什么中医。”
“哎呀,爸爸妈妈都跟人家说好了呀,用不了多久,你去看看,我们也放心……”母亲碎碎念起来。
“行行行,”这个空间狭小又逼仄,李时觉得再不出去自己就会晕过去,“我节后,10月8号那天不上班,你把地址电话发给我。”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他来的时候,外面还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最近白日渐渐短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是一片昏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味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不由就想到了这句。
如果连家人都不在了,归途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鹏飞是在小区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捡到李时的。
他给李时打电话时并没抱多大希望,只说从非洲带回来些特产要给他,问他在哪。
李时二话没说直接报了地址。
王鹏飞不解其意:“那,你现在回去吗,我去接你?”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