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江海。他的眼圈儿已是红了,面上也现出了悲愤之色:“刁令使,若我儿并非坠崖而亡,那她真正的死因,到底为何?”
这也是虞炟想要知道的。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霍瑜,又扫过正巴巴儿望着张世昌的刁威,愈发感觉兴致盎然。
“江大娘子身上没有致命外伤。”张世昌对上江海冰冷的视线,立即解释道:“太师放心,下官乃是寻了医婆查验,并不敢亵渎大娘子的玉体。”
霍瑜闻言,唇边就现出了冷笑:“下官还以为廷尉大人已经胸有成竹,原来却连死因都确定不了。”
“那也总比某人草草地定了个坠亡,糊涂结案的好。”张世昌不动声色地反击了一句,不待霍瑜再说,便对着江海抱拳一礼:“下官与刁令使已经有了怀疑,但若要验证,必须得要经过您的允准。”
江海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长女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现在被人害死了,难道身体发肤还要再受到损伤吗?
他的面色青白不定,很想飞起一脚,把提出这种非分请求的张世昌一脚踢飞出去,但仅存的理智,以及静静地立在一旁的少帝,却让他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张廷尉能否说得更明白一些。你与刁令使,要对我儿的尸身做什么?”
“太师大人。”张世昌早就想到了此节,这会儿声音也难得地温和:“若非不得已,下官又怎会出此下策。”
“您且看这里。”他一边说,一边指点着尸首右侧颈上的一处伤痕。
“江大娘子右颈下有表皮脱落,还存在皮下出血的痕迹,很像是指甲印,应是有人用手掐颈造成的。所以我们怀疑,江大娘子是死于窒息。但这只是怀疑,若要查证,则需要切开颈部……”
霍瑜听到这里,先前的担心一扫而空。他甚至怀疑,张世昌这样的人,是如何能够在廷尉的位子上稳稳地坐上这么久。
“谁都知道,被扼颈窒息致死者,面部会青紫肿胀,颈间也会有明显的扼痕。可江大娘子面色如常,颈下正中并无其他伤处,怎么能定为扼死?难不成张大人在廷尉府,一直都是尸位素餐的吗?”他义正辞严地道。
虞炟揣着手着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躺在那里的江大娘子,死得其所。
她以一己之力,就让霍瑜跟江家张家彻底对立起来了。
啧啧啧,这般直截了当地指责上官,果然是当世第一权臣霍府的嫡长公子能做的事。
当着少帝的面,张世昌当然不能认下这种指责。
非但不能认,他还必须要把球给狠狠地拍回去,最好直接砸在霍瑜脸上,打得满脸开花。
“小霍大人在西京府待了一年,办的案子还是太少了些。”他用教导小辈的语气说道:“竟不知道若是在晕迷之中被扼死,因着没有抵抗且过程短,未必会出现明显的窒息表征。”
“呵呵。”霍瑜都要被气笑了:“原来张大人断案,全是靠猜的。没有扼痕,也没有致晕证据,只凭着那么一个不起眼的伤处,就能在陛下面前讲故事了?”
张世昌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小霍大人莫非不知,有时候掐颈只用巧劲儿,也是能致人于死地的吗?”
他说着,又特意向着虞炟解释道:“江大娘子体质纤弱脖颈修长,若是成年男子掐握之下,无须虎口用力,便能截断血脉造成窒息。臣已与刁令使验看过了伤痕,虽然左侧掐痕因坠落的缘故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够寻到端倪。”
“太师若是想要找出杀人真凶,还请同意下官之请。”张世昌再次询问道。
江海仍在犹豫,那边虞炟却开了口:“老太师。想必令媛若在此处,也必然想要查到凶手,为自己报此血仇。”
这就相当于是命令了。江海纵然仍心有不忍,也不得不从。
“那就,有劳张大人跟刁令使了。”他说着,肩背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
刁威下刀的时候,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他虽是在按照那位小娘子的指点行事,但到底没有实际经验,又被这么多人看着,难免畏难。
但不管如何,这一刀他都必须得切下去。
重见天日
小小的刀片似重逾千金,慢慢地划开了表皮肌肤,拉开了右侧颈部的肌肉层,露出了内部呈现片状的血迹。
不止如此,右舌骨大角关节骨化处,出现了明显断裂,并伴有出血。
都被那位小娘子说中了!他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去擦额上的汗,便开口说道:“陛下,诸位大人请看,此位置的大量淤血,说明曾经承受了极大的外力。而从血迹的分布看,多半是因为徒手掐颈时猛然用力,以致于舌骨右下方断裂,造成死亡。”
这些话都是那位小娘子教他的,原话是因扼颈反射性心跳停止致死。
这种说法听着过于复杂,他避重就轻调整了一下,也已经在殿内众人面前,成功地营造了一位技术大牛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