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那人会来。他若再搪塞他,他就要不听话了。
日升,阳光正好。
斗奴场外便是人来人往的大街,空气中飘满包子油条的香味,烟火气十足。
走出斗奴场那一刻,赤獒只觉眼前豁然一亮,而这种亮,他在斗奴场里从未体会过。相比于地牢里的阴暗潮湿,外头的空气显然更清新,更自由。
然而他心里很清楚,今日只是出去遛弯,并非是离开斗奴场。
焉谷语独自走在前头,发觉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便回身去瞧他。“赤獒?”
被这甜甜的声音喊回神,少年将目光定格在少女身上,白衣飞扬,在日头下好似发着光,面具后的眸子正瞧着他,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却又裹着引人探究的秘密。
不用猜他都晓得,她是个官家小姐。
他挪开脚,一步步走下台阶。
焉谷语眨眼,眸中映出少年的模样,他面上带着同她一样的面具,从最上层那格台阶下来。霎时,一股剧烈的压迫感袭来,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无意识地张开口,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下一刻,少年出声。
“主人。”
赤獒从未跟人出来遛弯过,也不晓得斗奴跟客人出来得守什么规矩。平日里,他总听其他斗奴常说,有钱人家的小姐公子喜欢让他们叫“主人”。倘若换做别人,他什么都不会做,可对她,他终究还是存了几分愧疚。
这一叫把焉谷语吓着了,她急道:“别这么喊我!”
赤獒越过她,站在下两格的位置,两人的视线差不多齐平,他见她一副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猜测,麋鹿的身份多半比她高。她能带他遛弯,为何不直接从张寇锦的手里带他走,这一点他想不通。
或许,张寇锦背后的人更厉害。念及此,他心头蓦然一紧。
“他们都这么喊客人。”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不能这么喊。”焉谷语加重语气,妄图说服赤獒,怕他以后登基了记起这事要扒她的皮。
“那我该怎么喊,主人?”少年张着无辜的眼,最后两字的调子微微上扬。
又是一声“主人”,焉谷语鼓起脸,快步走下台阶,气恼道:“都说别喊主人了,你还喊,故意的是不是!”
少年跟着少女往下走,低声道:“我是个卑贱的斗奴,只配这么喊你。”
这话听在耳内不舒坦,焉谷语呼了口气,瓮声瓮气道:“我姓谷,从今以后你喊我谷小姐,听见了么?”她暂时不打算让赤獒知道身份,便没说真实姓名。
“谷小姐?”少年轻声念着这三字,每一字都念得极为清晰。他声音清透,有旷远的琴音感。
“对,就这么喊。”焉谷语捏着身前的青丝把玩,十分肯定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焉一焉二隔着半丈的距离跟随。
虽说两人都带有面具,但身份却不难辨别。焉谷语衣着上层,一看便是富家小姐,而赤獒,穿着一身黑扑扑的短打,长发也乱,一看便是斗奴场里的斗奴。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小姑娘去斗奴场找斗奴的,稀奇啊,也不嫌脏。”
“这斗奴的身板也不强壮,找他做什么。”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敢堂而皇之地带斗奴出来逛街。”
……
期间,不少路人朝他们指指点点。
赤獒默然听着,偶尔看一眼前头的少女。她与自己,大概是云泥之别。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叫他心头不怎么畅快,像是压了块东西。
路人的议论声毫不遮掩,焉谷语自然也听见了,她怕他放在心上,怕他登基之后想杀尽这些人,赶忙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赤獒,我带你去买衣裳吧。”
“买衣裳?”赤獒讷讷地重复一遍。进入斗奴场后,他除了两套黑短打便没穿过其他衣裳。
没等他回答,焉谷语上了手,拉过他往帝都城最大的成衣店走。
赤獒不喜与人碰触,第一反应便是扔开她的手,然而视线触及她右手的食指时,他下意识收了劲儿,任由她握着。
“……”
她的手很小,也很暖。被人握着的滋味,很特别。
到了成衣店门口,焉谷语停住身,率先回过神来,她怎么能拉一个男人的手,如此一想,她闪电般松开手,本想解释一句,“男女授受不清”。
结果赤獒开口了,“我身上脏,对不起,玷污了谷小姐。”他说得平静,神情间却透着无端的自嘲。
焉谷语拢起漂亮的眉尖,刚要反驳他两句,不巧的是,店里头的小厮过来了,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小姐是过来买衣裳么?”
“是。”她飞快接了话,没好气地望了眼赤獒,“待会儿我再与你说方才的事。”
赤獒默然,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两位,别站着了,里边儿请吧。”小厮热络地引两人进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店里的新款男衫女衫。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