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敬等人没有过去,另有一些人围在冼敬的周围。一个中年文士脸的官员低声说:“霍昱虽然讨厌,蒙此大难,不免令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另一个年轻些的说:“或许,是陛下为了保全霍昱呢?祝如此狠戾,中丞留在京城恐遭其毒手。且中丞在地方上也长于实务,有政绩,出去未必是坏事。”
冼敬咳嗽一声:“噤声!开始了。”
开始列队了。
众人各归各位,心中不无想法。祝缨被削爵,看起来吃了大亏,是被罚了,可是回来得好快!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祝缨不在乎这些目光,随着众人入宫,将这一天混完。郑熹陈萌等人都与她从容谈笑,好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宫里领了宴,完事儿各回各家。她之前被罚闭门思过,各家的酒都没约她、她也没约别人,只准备自己人聚一聚的。除了郑弈,又有陈萌等人当众约了她吃饭,祝缨索性也请大家一同吃顿饭。
但是当天还是按照原计划,赵苏等人赶到祝府来庆祝。
顾同率先举着酒杯跳了出来:“今天双喜临门,不但过年,老师又重还朝堂了!”
大家一起起哄。
祝缨这儿吃饭也不拘束,很快他们就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顾同说顾渔:“好小子!干得漂亮,姓霍的为了邀名胡作非为,如今揭下他的伪装,外面同情他的人可不多。”
项渔道:“还是赵郎君厉害,我还差得远了。”
祝缨看向赵苏,赵苏大方地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提醒国子监的学生当心有人报复。岳尚书也是个明白人,将杨祭酒的学生们叫到自己府上,算是留了名字,方便庇佑。”
他说得含蓄,祝缨听得明白。才做官,举荐人就离京了,是最心慌最害怕的,也是最恨害他们无依无靠的。
这些人书可读得不错啊!祝缨这群人辩经是弱项,他们可不是。杨静在仕林的风评其实很好,这两年来才变坏了一些的,杨静离京,愤怒的不止是祝缨。赵苏做的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
也之所以,祝缨当朝打人,经赵苏、项渔宣扬,并没有得到仕林的一致讨伐。赵苏、项渔暗地里将祝缨套了个“护法”的招牌,说祝缨是不忿于小人祸乱朝堂、排斥君子,才出于义愤动的手。是维护君子。
将看祝缨不顺眼的人减到了最少。
赵苏、项渔干了这个事儿,却都不表功,只与大家一起吃年酒。此后祝缨各处交际,不能细数。
……——
年假一过,祝缨又回到了户部,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户部现在也还算轻松,去年才收上来的钱还没怎么花,又没有新的事项,是闲且宽裕的日子。这个时候,祝缨是不会驱使他们的。
户部一片其乐融融。
祝缨却被皇帝宣去议事。
祝缨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将她重新打量,却见她脸上一派平和,先说:“你真是有宰相气度啊!”
祝缨道:“陛下过奖了。”
皇帝不再客套,问道:“过完年了,咱们也该开始办正事了吧?”
祝缨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指了指手边的那一撂册子,他召了丞相问策,却不曾马上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丞相去办,他想先与祝缨再谈一谈再交出去。
以他对祝缨的感觉,祝缨把这东西交上来,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些想法。祝缨在他的心里是踏实能干的,且不会因私害公。
他说:“都说抑兼并,之前做得好的,多是仗着地方官员能干,也只是一时一地地做。王相在世的时候也做过,他亲自管的地方尚可,一旦放手,旧弊未除,又添新乱。你是怎么看的呢?”
“臣还有一个念头,不知成是不成。”
“你说。”
“禁止买卖田产。”
“这……”
“臣的想法,田地与赋税、征发相连,将现有的田亩、人丁数目定下来,此后再有新垦的、滋繁的,可以随意买卖、迁徙。想要有额外的,各地须得将现有的缴足。”
皇帝想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将所有的田地都不许买卖?想要有更多的土地,就去垦荒!”
“垦荒很难的,”祝缨说,“有些地方也没有那么多的荒地可供开垦。新垦土地允许买卖其实是让利,朝廷与士绅,手心手背,长在一块儿,又是两面。一刀切下去,必然招致许多人反对。到时候又是乱局,从上到下的乱。”
皇帝听得很认真,道:“这样就能行了吗?”
祝缨摇头道:“一时之计而已。”
皇帝道:“什么?”
祝缨道:“臣年轻的时候也想一劳永逸,后来才发现这是不成的。人有私心杂念,不是说庙堂之上,是说普通百姓士绅,谁不想发家?谁个不想子孙繁茂?有子孙,就想给他们置家业。越想越头疼。后来,与先前的王相公谈过。王相公说——”
“什么?”
“一劳永逸是不可能,可是,不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