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睡前叫来关丞问:“他也托你了?”
关丞就怕她提“托”,忙说:“没有没有的。真的!这一片本来就是要动工的,下官才顺手应了这人情。姓黄的田产大多在思城县,他在看咱们这儿没有九个村那么多的地。就俩。下官想着,这本事就是县里的工程,就顺手给夹进工程里了。委实不知他还有这样的肚肠。”
祝缨道:“你呀,平时多留心,他找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儿多出一处村子了。”
“是是是。”
祝缨道:“事情我知道了,这等事没有下一回。”
“是。”
“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吃完早饭,祝缨又看了一回水渠。祁泰等人随行,祁泰这个人,以前主业是算账。到了福禄县之后,祝缨宛如那种不讲理的上司“你不是会算账么?合账是加紧成除,计算工程土方也是加减乘除,你都干了吧。”祝缨实际给他的待遇比之前他讲的条件要好,也不逼他交际,祁泰忍了,从第一年起就兼职算这个账,几年下来,连简单的土木工程都懂了一点。
算完了,祝缨不经意地问:“这水流向哪里?你们争水用水有没有口角的?”
王占憨厚地笑笑:“还好还好,那是黄大官人家的田,也争也闹,不过黄大官人家势力在思城县,咱们也不怎么吃亏。”
祝缨道:“为什么争?还不是因为少,大家都想要?能多一些,争斗也会少一些。好啦,老关,咱们去那边瞧瞧。”
王占苦留吃了午饭再走,祝缨道:“不啦,还有事儿。那边儿里正是谁?”
王占道:“他们村管事儿的姓黄,听说跟黄大官人家沾点儿亲,就住那儿管事儿哩。”
祝缨皱眉道:“不对呀!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王占道:“他们是不怎么去县城,哎哟……”他眨眨眼,表情有点慌。
王占等人平常就是种地、交税,连上县城都很少,也就这两年祝缨来了修了一点路,他们村往县城的次数才多了一些,也有年轻人秋收后去县城干点零工,搬点橘子之类的。更没有“隔壁是隐户”的概念了。
相邻的村子之间交往也不太多,村里哪有将事情弄得那么清楚的人呢?
王占此时突然回过味儿来,那村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吧?
祝缨道:“你张罗几个人,跟我一同去。”
“好嘞!”
…………
祝缨从王占的村子那儿就地带了二十来号壮丁,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村。
隔壁村不明就里,王占骑驴,先进村去叫了黄管事出来迎接县令。黄管事知道要修渠的事儿,满脸堆笑迎了出来。心道:十二郎办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痛快。
王占不自觉地也露出笑来,与黄管事先寒暄几句。
黄管事上前道:“小人见过大人,还请大人堂上奉茶。”
他在这儿住的地方比王占家还要好些,因为要应付黄十二郎派来收账的人,他这儿的茶水也更好一点。
祝缨道:“先看看水渠和田地吧。走。”
黄管事陪着他们一行人看了田地、水渠,黄管事指指点点:“这里这里,一片都是,只有这边流经,那一边能吃到的水少。可得再开一道渠。开一道渠要费不少地呢,又得少种一些庄稼少些收成了。顶好能算准了,水够用,又不用多占用耕地。”
祝缨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一片得多少人种啊?你这儿有多少人?”
黄管事笑道:“也没多少,就这一村儿。”
他们粗略地逛了一圈,祝缨在心里暗暗记数。太阳很毒,关丞被晒得头昏眼花,可也不敢叫苦。终于,他听到祝缨说了一句:“我都知道了,回去细说吧。土石方、人工,都得算。要征调。”
黄管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哎!大人,这边请。”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了,回去又走了一段长路。太阳西偏,祝缨等人到了他的院子,马还没牵去饮水,祝缨道:“哎?以往我怎么没见过你?”
黄管事一怔。
祝缨站住了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黄管事眨眨眼:“大人事务繁忙,哪有功夫见小人呢?”
“哦,你们这儿耕牛还够么?”
“勉强支应。”
祝缨道:“不对呀,这些里正、村长我都见过,每年秋收我都要亲自督查。县衙为各乡贫户担保租牛,也是要由里正、村长来领。我没见过你。怎么回事?你户籍在哪里的?以前交没交过税?服没服过役?”
黄管事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修渠变成查户口了。明明都看到地方了,不是吗?
祝缨也不跟他废话,一声令下:“拿下!”
管事大声喊冤,祝缨道:“去,叫几个村里的人过来。”
再往村里找人来问,他们本来就没在户籍上,再狡辩也辩不上来。何况一般的农夫也不知道怎么狡辩,就只会死咬着:“我不知道啊,他们来收,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