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隔着这张桌子间最远的距离,却一抬头就能撞进彼此视线。
章寻宁目不转睛的注视苗烟,苗烟却总是轻飘飘转开视线。
那些热络的闲谈,章寻宁插不进去。
现在的她融入不进苗烟的世界,就像五年前苗烟无法融入她的世界一样。
只能这样睁眼望着,却触及不到。
苗烟是很聪明的,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算盘、陷阱以及防御。
这场聚会请的都是些青山市本地的名流,就像是一道枷锁,迫使章寻宁不能越界、不能失态、不能穷追不舍。
章寻宁只能等,两者位置相调,原本潜伏暗处的苗烟转身坐到上位,淡漠也好热络也好,都和章寻宁毫不相关。章寻宁隐藏在角落,注视着苗烟,伺机而动。
就像苗烟发现钱万琪时所说的那句话一样——现在该换她亲自来注视我了。
酒过三巡,苗烟身上沾上了些酒气,起身向卫生间走去,说很抱歉,要失陪一下。
心里数着秒数,约三分钟,章寻宁也起身,说要离开片刻。
今天是个阴雨天气,玻璃窗大敞的落地回廊里气温阴冷,灌进阵阵带凉风,连带着墙壁上的灯火也显得不那么明亮。
章寻宁追出来,朝卫生间方向的长廊空无一人。回首看去,反方向的大门处倒有女人驻足。
酒红色丝绸礼裙,懒散地搭着黑色西装外套,用来防外面风雨。
那女人靠着酒堂大门吸烟,低头摆弄着手机,背影也纤细曼妙。
收起手机时,也一并掐灭了烟,仰着脖子对天吐气。
好像有心灵感应,大堂风口处的苗烟转过头来,和走廊暗处的章寻宁四目相对,然后迈步往外面走去,毫无留恋之情。
看样子是准备离场了。
章寻宁跟上去,快步着走,细高跟鞋敲出的急促声响在走廊里空空的回荡着。
两人距离太远,章寻宁追到大堂门口时苗烟已站在路边停下,抬手在叫出租车。
见她已喊到车,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能迅速拉近,章寻宁心里一紧,顾不得太多,立在灯火辉映的台阶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苗烟站定,很显然是听到了。
蒙蒙细雨中,那足够恃靓行凶的年轻面庞侧过头来,眉眼鼻唇均抢眼,她新卷的大波浪垂落胸前,衬得她美艳的过分,惊艳如一幕电影。
可惜这一幕电影是别离。
天气好冷,章寻宁这样觉得。
秋天总是在夏末毫无征兆的就来了,冷得使人措手不及,颠沛流离的野生动物,在这时最需要同伴与窠巢。
苗烟的一隻手已搭在车把上,另一隻手两指并拢在唇边,微微的笑了,与此同时一起送出个轻飘飘的飞吻。
她把人勾的神魂颠倒,自己倒是很洒脱,很轻松的朝章寻宁大声讲:“后会无期,小姨,这次回来能够见到你很高兴。”
继而拉开车门,一手虚扯着黑色西装外套,矮身进去。
出租车扬长而去,路灯下细雨如金线翻飞。
章寻宁想不了太多,她三步并两步同样到路上打车,幸而现在是车水马龙的时段,总有师傅愿意接人的。
她上了车,拉上安全带,便朝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看见了吗?”
司机略有迟疑。
章寻宁说可以加钱。
飘着细雨的马路上,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行驶着。
前一辆出租车里,苗烟靠着车背,继续发消息给苏冉和朋友们,讲明天出发去机场的事情。
后一辆出租车里,章寻宁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唇都微微的抖了。
看见苗烟上车的那一刻,章寻宁就已略微有些六神无主了。
五年前有那些种种难以解释的事,迫使她必须冷淡,迫使她们必须分离,可现在呢,又算是怎么回事?
青山市的雨季常是大雨,罕见这样的小雨。这样小的水珠飘到玻璃窗上,甚至留不下什么痕迹。
章寻宁闭目,想等雨停,或者雨下得更大些也好,这样起码可以留下更浓重的痕迹。
车辆停下,司机回头,朝她说前面的人已经下车了。
前面距离大约几个车位的距离,穿漂亮红裙的女人已提着手包进了一家酒店,单薄布料的裙摆随她步履摇曳。
容不得多想,章寻宁迅速结帐下了车。
她下车下得急,高跟鞋才在青苔路上,免不得一滑,但还是稳住了身形,跟进酒店一楼。
只差这样一会儿的功夫,红色裙摆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内。
章寻宁站定在电梯门前,等它运行回来。
她记住楼层数字,直奔而去。
无窗的长廊,空气并不流动,像一个等猎物入笼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