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章寻宁从卫生间迈出来,只看她那身形,都能从中品出几分压着的火气。借着月色,苗烟看出她穿长长睡裙,头发披着,拿了个脸盆,又拿着一条拧得半干的毛巾,走过来。
章寻宁见她横七竖八地躺着,火气更是添了几分,压抑着没发火,拉着她胳膊腿摆正了,好好躺着。
苗烟不知死活,还哼哼唧唧说:“你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话?”
章寻宁用手探探毛巾温度,又重新浸回脸盆里跑着,再捞出来拧干,水声淅淅沥沥。她抿唇,将毛巾握在手里,一手梳着苗烟躺乱的卷发,按着她头发,半晌道:
“不会半夜去鬼混?”
这话看似没头没脑,苗烟却笑了,知道章寻宁这是在答那句想说的话。还是压抑了挺久没绷住火气,强行平静着说出来的,把临别时的承诺拉出来鞭尸。
方才章寻宁把她晾在门外那么久不搭理,这会儿苗烟也存心要逗弄她。
俗话说酒壮人胆,苗烟本来就什么都不怕,此刻简直是恶向胆边生,胆子壮得没边儿了。
章寻宁手里毛巾落下,在她额头,是温热的。
苗烟喟叹一声,说:“你不是叫我再找一个吗?不出去鬼混,那我怎么找?”
与罗松止共吃晚饭那天章寻宁说的话,她记到现在,就等着这时候将章寻宁一军呢。
忍了忍,为苗烟擦脸的力道还是缓着来的,并不迁怒毛巾。
章寻宁:“我叫你找这样的了吗?”
苗烟呛她:“那找什么样的,你倒是说说,我按你说的标准找。”
章寻宁:“起码家世清白,不会玩票,夜场鬼混找来的,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
长辈为小辈的终身大事往往操碎了心,生怕出什么差错,致使一生不幸。
但苗烟想,章寻宁本不用操这个心的。
她睁着清亮亮的眼睛,一瞬似乎又成了十九岁那个倔强青涩的小孩,而非风情万种的二十五岁的苗烟:“你说的要求倒有个人都符合,但人家不答应,我怎么办?”
章寻宁被她气得哑然,闷着继续替她擦拭酒后出汗的脸庞,擦一遍,又没入热水中拧一遍,捞上来重新擦。
苗烟即便半醉,也知这话恐怕有些过火。
她补一句:“没说你,说别人呢,别多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章寻宁更失语。
心里还记挂着解释,见章寻宁半冷着一张脸,不接茬,不讲话,苗烟灼灼盯着她,忽然将自己滚烫的手覆盖章寻宁为自己擦脸的那隻手,紧紧贴着,揽到脸边。
“我跟那个女人真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过来找她,只是帮苏冉一个忙而已。那女人骗了苏冉,我来骗那女人,给苏冉出气。你放心,一点关系都没发生。”
苏冉让苗烟受了如此惨烈的工伤,指望着她赔付,那肯定是不行。必要时刻,隻好出卖为上。
反正章寻宁口风严得吓人,又不会告诉别人。
感受到章寻宁收回手,坐在窗边,垂头看她,一副面目浸在幽暗里,有点冷冷的,苗烟却更来劲儿了,撒娇耍赖,“你临走时,我确实没说谎,满心都在等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再等你回家和你相见呢。”
这话说得更引人质疑了。
章寻宁就这么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睡觉时没摘两隻翡翠玉镯,此刻抬起手,撞出脆响,慢慢在水里泡着毛巾。
仍旧无言,只是沉默着给苗烟擦脸。擦了几遍,觉得干净了,又往下擦,擦耳后,擦脖颈,无视那灼灼的视线。
好半晌,章寻宁才又将那句子含在口中念了一遍:“满心都是?”
苗烟点好几下头,发出嗯嗯的声音。
章寻宁正好擦到她喉咙处,不知怎么,擦拭力度微微重了,让苗烟觉得有点难受,但又发痒。
“你为陆梓雨跑前跑后,为苏冉坐几个小时飞到陌生城市,也不怕遭遇危险。”
这话单拎出来看,其实没头没脑。但在此情景之下,语意绵长,点到为止。
苗烟发笑,不管混沌的意识,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一点,方才被擦拭得干净的脸庞凑到章寻宁面前,染上了点她的玉兰花香气。
今晚是玉色圆月,并不多见,散发淡淡清辉,这光亮不足够看清彼此,但彼此轮廓五官却早已印在心里。苗烟攀着她,笑:“啊……你说这个,我可以一个一个给你解释,就看你想不想听了。”
语调拖长,蛇一样勾人。
很难说她不自知。
章寻宁见她逼近,皱眉,微微后退些。
距离早已过了所谓的限制,近得呼吸可闻,心跳声都能听到。苗烟还靠近她,那张鲜艳的柔软的红唇一再凑来,讲着话,吐出来的每个字混着呼吸,如同在不停细碎的吻着人。
若再近一点,实在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