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诗句落成,陆乘舟轻落地面。
算上一开始的三步,正好是七步。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如洁白长缎般的宣纸高高悬垂着,浓黑的墨迹似剑锋劈开雪瀑。
凌厉,意气,豪情万丈!
台下——
满堂寂静。
红烛高高地燃烧,落下一地红彤彤的烛泪。花容月貌的姑娘端着酒杯,却忘记了给身旁的客人倒酒。满堂的金玉,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和价值千金的琼浆玉液都在安静的烛光中独自美丽,珠光宝气不过如此。
明月楼的一切都像静止了。
所有酒客食客如痴如醉地反复讼念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所有人进入了一场满怀豪情的梦境,人人皆是持剑客,手中酒杯筷箸掉落一地。二楼原本打算参陆纬同教子无方的那位官员,手中毛笔都摔了,突然惊醒似的冲到栏杆前,向下发狂地看向悬挂着的诗,眼中散发着狂热的光芒:“好诗!好诗!”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沸腾起来。
“好诗!!!”
“绝无仅有的好诗!!!”
再看蒋瀚文那首诗,简直是俗不可耐!
许兰因再次敲响锣鼓:“诸位,谁胜胜负呀?”
这次再无质疑的声音,刚才质疑陆乘舟的举子们纷纷露出羞愧的神情,遥遥抱拳:“陆兄,此前对你口出狂言,是我等有眼无珠,你的诗当之无愧是今晚第一!”
眼见着赞美之音声势浩大,刚才那几人不敢当众反驳,只得灰溜溜地咽下。
反正要裸奔的又不是他们。
蒋瀚文顿时脸色惨白,如同一张毫无血色的白纸。他双眼瞪大看向悬挂的诗句,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充满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是陆乘舟写的!”
司南浩挑眉上前:“怎么,不服输?”
“输了的人脱光衣服在京城游街,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不会不敢认账吧?”
林楠绩看向蒋瀚文:“蒋公子出身江南世家,难道只会对别人放狠,对自己放水?”
蒋瀚文额头冷汗涔涔,强作镇定:“你们怎么能确定这首诗就是他做的?”
底下的举子们愣了:“蒋公子,纵使你文采出众,也得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以孙振文为首的几人跟着道:“瀚文兄说得对,在座的各位又不是不知道陆乘舟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他今天突然就会作诗了,你们就没有怀疑过?”
众人面面相觑。
孙振文更是抬手指向林楠绩:“还有他,又是递酒又是让人拿纸墨,谁知道两人是不是串通好的!”
蒋瀚文上前一步:“孙兄说的没错!他可是个阉人,最擅长玩弄阴私,会试时还在考场刁难多人,强迫贫苦的读书人多次搜身,更是以巡监之名扰乱考场,难道你们相信他的话?”
举子们纷纷看向林楠绩:“我记得他,确实是在考场巡监的太监,据说是圣上钦点的。”
“他让人搜身的时候我瞧见了,我前面那人分明被搜过了,他还让锦衣卫又搜了一遍。”
“不对呀,第二次搜的时候确实搜出作弊了。”
“谁知道是不是假造罪名呢?”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林楠绩身上,林楠绩顿时立在原地。
【这是作诗比不过破防了?】
【哎喂!你们的风向转变的会不会太快了?】
【还有蒋公子孙公子,你们考场作弊还煽动群众倒打一耙?】
而楼上原本作壁上观的大臣们没想到事态发展如此迅速,全都竖起了耳朵。
一名翰林院官员犹豫道:“我要不要下去阻止,林公公毕竟是御前的人,还有祥瑞之名。”
最关键,他要是此时施以援手,拜拜的时候会不会更灵?
身旁的人拦住他:“不可冲动,今年的举子一大半都在明月楼,不可与清流对着干。”
司南浩拦在林楠绩身前,手下意识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作诗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却不敢认,还要指着赢了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做派?”
孙振武毫不相让:“大家看看,他身为锦衣卫,是想在这明月楼动刀吗!”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纷纷后退,将林楠绩三人留在原地,泾渭分明。
“他手都按在刀柄上了,不会真想动武吧?”
“蒋公子和孙公子说得对,陆乘舟能和这二人厮混一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会做出那般精彩绝伦的诗句?”
“滚出明月楼!”
林楠绩打量了一下四周。
【糟糕,没想到蒋瀚文这么输不起。】
正推搡间,后背忽然被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