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要求既然粮行自己做不了主,便请盛老板将他们的条件清楚告诉我,面对外地买家时,立场使得我们天然是盟友,盛老板在这里同我耍这种不入流的心眼,究竟是几个意思?”
“我……”被当面戳破心思,尴尬和恼羞成怒等情绪,混杂着瞬间涌上盛老板心头,令他又惧又恨。
盛老板感觉自己的老脸被揭下来扔在地上踩了,想怒不敢怒,咬牙切齿许久,还是选择忍气吞声,自认为是如韩信般忍辱负重。
“他们提出赊帐,模式为先付头款三成,后续按月归还。”
“押什么?”水图南问。这种大型赊购赊销模式,为确保交易达成,必定有所抵押。
盛老板支吾片刻,牙一咬,心一横,没抗住水图南的威压:“他们说可以帮江宁,通出条从幽北北上的丝绸道!”
忙于批复汇报书的水图南,终于舍得停下手中笔了,她抬头看过来,嘴边挂着笑,像在嘲讽这个条件的滑稽:“来的是个人物呐。”
盛老板拿出一副被逼无奈的苦涩样:“就说得您亲自见见,这种事,我们下面拿不了主意的。”
水图南和盛老板一样清楚,粮行囤的私粮像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理,短时间里无法全部投入市场换成银钱,暗中远卖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粮事若是被陈鹤余逢生发现,那两位可不是拿了好处会高抬贵手的角。
换句话说,盛老板是代表粮行,来求水图南救命的,可他认不清自己此刻的处境,非要用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想要逼着水图南主动为他们解决麻烦,吃相委实难看。
“既然如此,”水图南道:“帮我约他们见一面,我同他们谈一谈,”
乍闻此言,盛老板心里松口气,刚准备恭维水图南几句,却听这位会长补充道:“等谈出个大概,我去请示陈大人。”
“使不得!”盛老板觉得眼前一黑,这种事怎能明着来:“朝廷禁止与北边往来。我们都是私下里经营的,若是捅到衙门,大家都不好做,会长!”
最后一声会长,有点算是在警告了。
水图南倏而一笑:“原来盛老板晓得,这是违法乱纪的事。”
盛老板:“……”
怎么又被这小妇人摆了一道?!
盛老板心里暗骂水图南祖宗十八代,脸色黑下来:“往日大通也有过这般情况,我以为会长是允许的,这才试着来找您商量,既然会长不同意,那我粮行自己想办法就是!”
说完起身离开,也不晓得是在给谁甩脸子。
穆纯随后进来,放下摞刚收上来的,被按轻重缓急排列好的汇报请示书,再抱起另一摞已经批复好的,道:“衙门来人,陈大人请您一个时辰后去趟布政衙门。”
“好,让老潘备车,”水图南应下,又吩咐道:“盛恆粮行最近见了些北边过来的人,你抓紧时间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些是什么人。”
她猜测,那些人应和幽北王府,多少有些关系。
朝廷禁止和萧国通商,除去史泰第任义村那等牟取暴利的官身之人,可以用过官方渠道,灯下黑地和萧国往来贸易,其他没有门路的人,不会轻易碰这种事。
穆纯应下,又道:“您父亲的奉老所,今日让人捎口信过来,说是您父亲想女儿,想让您抽时间过去看望。”
“晓得了。”水图南平静地应着。
穆纯离开后,屋里安静得呼吸可闻,楼下隐约传来商会伙计们的说话声,水图南忽然想,若是于霁尘在,她会用什么办法来应对眼下局面?
“还有事?”见穆纯去而复返,她问。
穆纯把忘记拿出来的安州张全的汇报书放下,小声道:“盛老板没走,在门外的小摊子下坐着抽烟丝。”
“不用理会,烟抽完,他就自己找台阶下,来找我了。”
68、
恰如水图南所言,盛老板在商会门外抽了一锅又一锅烟丝,耗去小半个时辰,在水图南出门准备去衙门见陈鹤时,被他拦住马车。
“粮行的事,会长不能不管!”他在人来人往的商会门口,这样大声委屈道:“粮行这单生意虽然盈利不如织造,但对大家来说是同样的重要,同样是数百粮行伙计等着挣钱养家,会长不能厚此薄彼!”
商会门外进进出出的,尽是些来办事跑手续的本地外地商贩,盛老板的话引得过往之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
“这不是粮行的盛老板么。”
“盛老板怎么当街拦会长的马车啊,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向织造下过黑手,其他行业也不放过呗。”
“盛老板肯定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不然怎么会不顾老脸,来拦商会会长的马车,年轻人如此对待长辈,也不怕天打雷劈。”
“······”
不明所以也无心真相隻图热闹的人,隻管对着马车指指点点,老潘脸黑如张飞,刚准备瞪眼吓唬吓唬这些碎嘴子,马车里传出了他东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