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坐片刻,江逾白抱怨道:“大邑是不是把江宁的耕地算成桑林了?不然我们上哪儿凑五十万亩桑。”
姬代贤道:“衙门提供土地,织造局隻管监督生产,最后若是按时完成任务,功劳是衙门和织造局的,若完成不了,菜场外杀头的,是我们这些商贾。”
上面人才不管下面怎么完成任务,他们只要求完成任务。
老于没说话,老于面色沉郁。
待从姬代贤处出来,二楼走道上,江逾白终于憋不住问:“你来这边干嘛?”
从天井往下面堂内看,只见一群人拥着个六十来岁,衣锦饰金的男人进来。于霁尘衝下面抬下巴:“就为了他。”
且说回水图南仓皇跑回自己公务室,心里乱七八糟平静不下来,于是一口茶接着一口茶地喝,硬逼着自己开始推演过会和郭员外谈判。
不知过去多久,穆纯上来禀报时,就见东家手里端着茶杯,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低声嘀咕着什么。
“东家。”穆纯敲敲门框,“会岐县的郭员外到了。”
两万亩的桑林谈判,行不行的,看这一招了!水图南指尖轻颤着,深深吐纳几回,扬起微笑下楼去迎接。
郭员外带了不少人来,乌乌泱泱有二十来人,气势这方面非常足,倒是能把水氏总铺里的伙计们压一头。
水图南对此视若无睹,有礼有节把郭员外请到谈判的议事之厅。
谈判需要保密,郭员外带来的人大多被留在议事厅外,屋子里,大圆桌前,双方分别只有五六人落座。
水图南挪着凳子坐时,眼角余光竟隔着两个人,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于霁尘。
这厮布衣布鞋布带束发,坐在最边上,一声不吭时毫不惹眼,想来对面几个人怎么也不会猜到,大通的实际掌权人于霁尘,就坐在他们对面。
谈生意谈买卖,郭员外这位乡绅老爷惯会用势,上来就笑吟吟道:“头回来水氏总铺,久闻不如一见,果然气派,有底气。”
上几次洽谈是在会岐县的大通分铺,这回他终于见识到江宁织造龙头的底气了。
水图南两手合放在桌上,不卑不亢面带微笑:“郭员外见笑,大通总铺就在我们后面,若是您肯赏光,过后我请您到大通那边坐坐。”
大通是水氏的“奶母娘亲”,水氏这点气派不算什么,再次暗示了水氏如今的实力,告诉郭员外,你那两万亩桑林,我们吃得下。
郭员外听话听音,欣然应下邀请,恭维道:“今晨进城路上,听说朝廷今年的丝绸生产任务又发下来了,水老板今年注定又要赚它个盆满钵满咯!若还是和去年一样的十五万匹,想来大通很快就会引水氏以为豪。”
这是在变相打听今年的丝绸生产任务,是否已经落到水氏头上,以及任务量下达了多少。
若是朝廷旨意已落下来,并且还是和去年一样的十五万,那么郭员外手里的桑林,就又是另外一个价格了。
水图南打太极道:“听说是有公文发下来,不过那是我们大东家要操心的事,她没往下面讲,我们下面的人,也是无从得知的。”
郭员外笑出声:“水老板说什么玩笑话呢,你和于老板是两口子,回家还能不聊天?你就莫要和我老郭扯大锯了嘛,你晓得我是个凭良心做事的老实人,我绝不会坑水氏,水氏也要让我多少有点盈利呐。”
水图南嘴严:“郭员外这是说的哪里话,做生意当然要讲究双方皆获利,这也是我水氏织造的原则,只是我当真不晓得朝廷的公文。”
郭员外脸上露出点为难之色,上身往前稍挪了挪,诚恳道:“可是你们上轮洽谈给的价格,过于低了些,我回去和父老乡亲们商量,他们的意思是,要再提高三成。”
“哦?”水图南摊了下右手,示意郭员外细说。
既然肯听理由,便说明价格不是没希望叫高,郭员外轻叹一声:“水老板也晓得,那两万亩耕地,是因为去岁江水过境,水道大改,种不成稻子了。”
“父老为生计,不得不选择改种桑树,但桑毕竟不是稻谷,稻谷哪怕卖不出去,留着还能自己吃,桑却不然,听说水氏织造有‘以地保桑’的好办法,大家这才让我来找你们,但耕地毕竟是父老乡亲活命的倚靠,一旦卖出,农户可就没了活命的本钱了。”
说着说着,郭员外声音一哽,泫然欲泣,看起来是真的从百姓利益出发,来和水图南谈判的。
水图南道:“我能理解农户们的担心,之前我们不是也说了,地虽卖给水氏,但谁家卖的地,便由谁家继续负责种桑,届时水氏会按照商会对每棵树的产桑定价,按时给农户发放薪金,有衙门和商会两方做保,农户不必担心没有收入,也不必担心水氏耍诈欺骗。”
说完,在郭员外沉默的须臾里,她的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往自己这边的最外侧瞄过去。
果然,于霁尘又在玩,她面前放着写有上次洽谈形成的契约小册子,那暗藏劲力的手指,灵活得把册页的角搓成卷,又展开,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