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根手指的指尖,被热茶烫得微微泛红,史泰第暗中观察了,心道于霁尘好生细皮嫩肉,真不愧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这点上并无破绽。
但凡会用兵器或者会点拳脚的人,手上都不会像于霁尘这样干净,哪怕是常年做文事的,手上也该有握笔或者打算盘造成的老茧。
于霁尘的手没有伤疤,也没有老茧,端个热茶杯都会把肌肤烫红。
于霁尘似乎并不晓得史泰第在暗中观察她,她喝完两杯茶,便也考虑好了。
她依次看向史泰第和任义村,惨白着面色,气虚道:“之前二十万匹丝绸生产,共用成年桑树二十万亩,若是换成桑苗,再根据江州各地土地具体情况,则至少需要五十五万亩,才能保证按时生产出二十万匹丝绸,”
越说她的声音越低,有气无力:“大通加水氏的家底,统共是五千二百架织机,十五万亩桑田,若是整个江州推行改稻为桑,大通恐怕吃不下。”
“届时,”她语气轻顿,说出了史泰第此刻心底最大的担心,“届时汤若固便再也不受辖製了。”
织造是汤若固最大的底气,哪怕侯艳洁而今元气大损,无法在商行暗中提供给他更多帮助,可只要他还在织造局总管的位子上坐着,只要朝廷给江宁下有生产令,那么汤若固东山再起,便不过是朝夕之间。
史泰第等人对汤若固的忌惮,来自于大邑皇宫那位皇帝大伴——总管太监吴用。
汤若固是吴用的干儿子,外人不晓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外人隻觉得,只要吴用还在宫里一日,江宁便没人敢动汤若固。
至于深宫里的那些事情,外地的大臣倒是不得而知,在史泰第收到朝廷这份公文时,汤若固必定也收到了来自内廷的相关命令。
任义村当场捶桌子了:“那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才把水德音那老东西打垮,把汤若固按下一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东山再起?再骑到我们头上来?史兄!”
他问史泰第:“你觉得,季相府会接受孝敬从多再变少?”
此刻,被于霁尘把心里最大的担忧翻到明面上的史泰第,脸色同样非常难看:“我说任兄,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拱火了,我们这不是正和霁尘商量办法么,你别急呐!”
说着让任义村别急,史泰第自己也是不知所措了:“去岁多加的十五万匹丝绸,年底多为国库收入这么多,”
他勾起食指比出个九:“我早该料到,那十五万匹丝绸,只是朝廷对江宁的试探,而今成功了,那可不就是要把江宁吸干榨净?”
“改稻为桑,改稻为桑,”史泰第喃喃重复,忧心忡忡,“上面的人只需要动动嘴,千难万险,得要我们拿命去蹚,做得好了,是织造局的功劳,出了岔子,罪责便全在我们身上,这不是活生生要逼死人么!”
“也,不一定。”于霁尘的声音比史泰第更低,清秀中透着无力,字句出口,竟然让人感到莫大的希望。
史泰第和任义村立马眼睛发亮,齐刷刷看过来。
收到着两道目光后,于霁尘反而怯惧了,嘴角轻动,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哎呀!霁尘呐!”任义村急脾气,两手握拳在身前抖,“有话你倒是说啊,跟老哥哥们玩什么欲言又止呢!”
于霁尘的肩背又坍缩几分,看起来同样矛盾纠结。
片刻,史泰第松了口气,替于霁尘道:“霁尘是想到织造办了吧。”
他说的不是句疑问,而是句陈述。
此话出口,任义村的反应,正好说明了于霁尘犹豫的原因。
他豁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威势逼人:“好你个于铁驴,你这就非常过分了啊!”
他伸出手,厉害得五根短粗的手指都在用力:“成年桑树二十万亩产二十万匹丝绸,桑苗便转为五十五万亩,多出来的三十五万亩,最多两年亦可长为成年桑树,”
他的大巴掌简直要怼到于霁尘脸上来了:“则多出来的桑,又能多产多少丝绸,你当我是个傻子?”
这男人,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做到一州提刑的,说他有脑子,他关键时候拎不清,说他没脑子,他倒是算得清楚帐:“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平稳渡过风浪是共同目标,所以那些桑树我就忍了,可是织造办是我们牵製汤若固的最后手段了,是我和老任的保命符,你竟然敢打织造办的主意!”
无怪乎任义村如此跳脚。
织造局下分为织造署和织造办,前者直接由汤若固带领的那帮太监管理,而织造办,则是属于官商管理,再效力于汤若固的织造局。
朝廷毕竟财力人力有限,为最大限度利用民力,朝廷特意设置织造办做为中间人,一边通过朝廷政令把洋商引进来,一边将自己手里的资源介绍给民商。
民商依附于官方能和洋商做生意,如此赚来的钱,大头当然属于朝廷,同时也不会放任洋商在本国随意发展,破坏大应国的本土经营环境。
这些年来,为牵製汤若固的织造局,史泰第和任义村,一直暗中把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