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想帮大人的,”于霁尘满脸为难的样子,“可对方是汤若固,是织造局总管太监,咱们的织造屈在他手下,我……”
“你怕那个阉人?”任义村语气带了些鼓动,“你于霁尘背后是两道衙门,占茶织两行龙头,朝廷办你都要三思,你还用得着怕汤若固那个阉人?”
激将法。
可惜于霁尘吃软不吃硬:“我怎能不怕呢,由来造反的,只有被逼急的世家大族,和靠种田过活的农人,历朝历代,没听说过商人敢造反,商人行商,靠的是四海升平,靠的是官门,大人,织造局总管太监再怎么着,它也高低是个官。”
对于霁尘忠心的试探,至此暂时宣告结束,任义村心想,且还不能在于霁尘和史泰第的关系上打主意,哀叹道:“罢了罢了,只要你能帮老哥哥,把那不争气的内弟救出来,老哥哥照样记你这份恩情的!”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么。”于霁尘讲起场面话来,三局套两句的挺能迷惑人。
任义村不能在此久留,他前脚才离开,水图南后脚从太师壁后绕出来。
“任义村内弟的事,我怎么感觉和你脱不了关系?”她把手里座垫摆在任义村坐过的矮脚椅上,敛袖坐下来。
于霁尘嘴边噙了抹笑意,把炭火上的小鱼继续翻面:“你晓得是什么事?”
“听说了,”水图南道:“任义村妻弟把一块地圈成私人跑马场,但这块地有主人,主人家要求归还地皮,争执中,任义村妻弟伤了人。”
她晓得的还挺细致:“按察使的妻弟应不会直接与人衝突,今他亲动手,便说明这里面有猫腻,又在众目睽睽中被下县大狱,他姐夫乃刑名首官,越是没法直接出面捞他,是也不是?”
分析得不错,于霁尘点头,眼角微弯:“孺子可教。那块地的正主,是织造局一个叫簿裈的太监,他是汤若固的干孙。”
干孙被打,顶着满脑袋血去爷爷面前告状,汤若固自然不会放过任义村妻弟。
至于任义村是如何同汤若固沟通,汤若固又如何与任义村讨价还价,那便和于霁尘没有直接关系了。
“他们两个肯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利益牵扯,”水图南猜测,“不然,区区一块地,何至于那两位谈不拢,任义村又如何会来找你?”
水图南不由咂嘴:“你这个人,如何一天到晚没怎么见你做事,事情却让你做得滴水不漏呢?”
“这就是本事,想学便教你。”于霁尘的正经似乎不能超过一定时间,旦若超过,她便又成了嘴欠讨打的算盘精。
“胡椒粉递我。”于霁尘笑眯眯伸手。
水图南从旁边料盘里找出胡椒粉,迟疑了下,递过来,觑着于霁尘神色:“为何不等汤若固和史任二人,自己闹矛盾?”
于霁尘:“因为要同时使史泰第和任义村之间,也生出嫌隙。”
“这有点难吧,”水图南搬着矮脚椅坐到于霁尘身边,非得挨着才满意,“他们同在江宁连任,是亲家,是同容共辱的利益互通体,怎么可能轻易被别人挑拨。”
于霁尘偏头看过来一眼:“那不就该看我露本事了。”
“什么本事?”水图南不掩质疑。
在扳倒水德音的事上,于霁尘稍微展露了点能耐,但水图南不信,在连曹汝城经营十余年都只是製衡之的江宁,于霁尘当真能通了天去。
“暂时不能告诉你,”于霁尘把烤得差不多的鱼,转手递给水图南,“趁着老江带秧秧出门,我们要赶紧把鱼吃完,别让秧秧回来发现。”
鱼是秧秧养了许久的,她舍不得吃。
铁签穿起的鱼烤得还不错,水图南想把它抽到盘子里去,抽不动,拿给于霁尘抽,在旁边道:“感觉你经常这样欺负秧秧。”
“不,”于霁尘咬牙把铁签抽出来,笑了一下,随口道:“小时候是秧秧欺负我,我欺负阿粱,阿粱总有办法把我和秧秧一起欺负。”
盘子里的烤鱼递到水图南手里时,于霁尘的话头也忽然停住,她若无其事继续去烤鱼,水图南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没有,”于霁尘否认,淡淡的,“你第一次见于粱那段时间,见过秧秧,如果没发生意外,那年秋九月,我们应该会见面的。”
会一起玩耍,成为朋友。
“对不起。”于粱和秧秧的事,始终是水图南不敢对于霁尘开口的愧疚。
于霁尘并不在意,仍旧那副淡淡的样子:“可知阿粱是如何死的?”
烤鱼盘子烫手,水图南把它放在了腿上,隔着厚厚的保暖衣装,那温度仍旧传至肌肤,让人逐渐觉烫,声音愈发低:“据说她是在逃回家的路上,失足落水而死,尸体捞上来收在王召县衙,我爹爹去领的尸。”
“你也信,”于霁尘烤着新鱼,有形容不上来的腥焦味散出来,混杂在烤好的香味中,不易让人察觉,就像于霁尘此刻的心绪,恶心反不上来,在胸腔里衝撞